他,生于魏明帝宣和九年四月二十一日寅时三刻。
彼时是春季的夜,雨丝密密斜斜地交织着,打湿了朱漆镂凤的窗棂。荼蘼花在雨中小曳着,花枝攲斜,垂下晶莹的雨珠,落入水洼,激起一圈圈涟漪。花色洁白,纯盈如雪,素洁如银,温润如玉,璀璨如珠。
众所周知的,他是圣上最宠爱的孩子。大魏王朝从来没有过初生即封王的先例,而他,却在生下来的那一刻,眼睛都没有睁开,便由圣上亲自取名为烨,封为了晋王。
因为,他的生母,是当朝皇后,他的兄长,是当朝太子。
自他记事起,身边便总有人私下议论:
——皇上这样宠爱晋王,保不定哪日就废了太子,立晋王为太子呢。
——是啊,太子这么宽厚懦弱,哪里有未来国君的样子!
彼时他年纪还小,不懂得什么是废立太子,亦不懂得什么是懦弱,只知道那个比自己年长十岁的大哥,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呢。
母后料理着后宫琐事;母妃们忙着讨好父皇。
三个姐姐中,皇长姐是婕妤刘氏所出,一向自视甚高,又和那个他最不喜欢的胡子老头御史家的小公子定了亲;皇二姐听宫人们说是德妃的女儿,可他清楚着呢,上回母后喝茶的时候不小心说出来了,明明就是父皇醉酒之后和那个什么采女生的;三姐倒是他亲姐姐,待他也很好,只是没有大哥好。
大哥再忙也会放下手头的事情来陪他,他想要什么大哥就给什么。大哥的笑,是他见过的最温暖的笑。哪怕之后岁月渐渐尘封了记忆,年少的旖旎渐渐被无休止的算计沉淀,也不曾再有另一个人,再对他笑得那么温暖。
嫂嫂,旁人口中的太子妃,比大哥小了两岁,是个极和婉的人,两弯柳叶眉纤细秀丽,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爱绾飞天髻,佩着珠玉长穗。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样的嫂嫂,为何会变成太史令口中的“亡国祸水”,亦想不明白大哥为何会丢下这样的嫂嫂,去和太子良娣相守。
旁人说,太子良娣,是皇上的姑母荣慧大长公主的孙女,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知书达理,贤惠温柔。
每每听到这些话,纵使是他,亦不免皱起了眉头。什么乱七八糟的,那个满头珠翠、身披华裳的女人,分明就僭越了。那也算了,谁让人家是父皇的表侄女。最让他受不了的是那个女人忒不知进退,用母后经常骂他的那句话来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就在宫里横冲直撞的,神气什么!他好歹堂堂亲王,她一个郡主,也敢当着他的面顶撞嫂嫂?
他便回了嘴,然后被大哥不顾母后的求情在大太阳下罚跪,他在晕过去时,好像看到了大哥把他抱在怀里,对他说:“小烨,对不起,你不懂。”
他当然不懂了,要是他懂了,他也不会去顶撞,也不会被罚跪。
为什么?明明大哥每次去良娣屋里,最后都是疲倦地出来。
他去问母后,母后笑笑说:“良娣是你表姐,皇亲国戚,将来若是诞下了皇孙,身份更是贵重,自矜些也没什么。”
自矜?他还想再问,母后却摸了摸他的头,递给他一块核桃酥,教他自己去玩。
他不敢违拗母后的旨意,嘟了嘟嘴,却还是狼吞虎咽地吃下了那块核桃酥。抬头看到母后华丽玲珑的步摇下的面容,忽的怔住。
那,分明是与大哥一样的疲倦之色。
很多年以后,他才知道良娣是手握重兵的谢侯爷的女儿。而嫂嫂,只是他大哥想要爱,却不得不放弃的女子。
不久,东宫传出喜讯:良娣娘娘有了身孕。
六个多月后,良娣娘娘产下一个男婴,是他父皇的第一个皇孙。
他成了叔叔。不过他并不喜欢这个侄儿。他的侄儿才满百日,皇祖母便病倒了。
翌年,荼蘼花开的时节,皇祖母病逝于寿安宫。
那一年,他六岁。
就在皇祖母病逝后不久,父皇也病倒了。
他渐渐听到一些流言蜚语,说父皇纸醉金迷,荒废朝政,大魏王朝已经没得救了。
不,不是这样的!
他想去找那些大臣,告诉那些他们,皇祖父留下的是怎样一个烂摊子,父皇是怎样地努力治国,又是怎样的因为皇祖母的病逝伤心欲绝。但是他没法出宫,于是他决定去找母后。
在去凤仪宫的路上,他碰到了德妃。德妃方才生育了皇三子,颇受父皇宠爱,病中亦常召其侍疾。德妃坐在打着苏绣软帘的轿辇上,穿一袭妃色九翟金轮描银缎衫。他认得那料子,是江宁织造新贡的鲛文万金锦,母后宫里也不过得了三匹。
他素日是与德母妃较为亲近的,便恭恭敬敬地俯下身去:“德母妃万安。”
德妃扬起美眸,笑道:“是烨儿啊。近日怎么不多去看看你父皇呢?太子日日侍奉在榻前,很得皇上欢心呢。”
他道:“儿臣前去给母后请安,然后再去看父皇。”
德妃笑着扬了扬丝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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