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阿公脖颈伸长,双眉紧皱,一张一张的翻看着面前几上的纸笺锦帛;幽幽烛光将其身影放大数倍,投射于背后墙上:
“赵祯那厮眼见便要落入陈婆子彀中,不料却被人暗中救走;李太江强抢陈艳娘送与潘昱,不料却误打误撞的纵放走了赵祯。
“黄成简明面悠闲平静,暗中却在浚濠固垒,储粮蓄草,积极备战,看来起兵盟书上的签名和黄衫前来襄阳两事,对其并无多大影响。
“赵祯那厮行踪诡秘,在邓州知州衙门仅露一面后,便再也不知去向……唔,这便是近来的谍报情况!”
小佛堂东侧帷后的地下密室内,孟姥姥、费阿公、公孙黄石正围几而坐;三人对面,又双手扶膝的坐了一个四十来岁的精壮汉子,头戴青纱抓角裹巾,身穿鹦哥绿纻丝战袍,腰系一条梅红线绦,紫棠面皮,微络胡须,双目中闪着诡谲狡黠的亮光,——却正是西山大寨寨主孔庆雄。
四枝枝型画烛各站一角,高高擎起,微焰烁跃,光线明灭不定,映得每个人的脸色时亮时暗,阴晴不一。
费阿公已是口说手比了小半个时辰,至此方戛然而止,喘吁之余,双目定定的打量着孔庆雄的面色。孟姥姥则手握佛珠,两眼出神,一眨不眨的盯着费阿公手下的纸笺锦帛,仿佛要从中寻出些什么宝贝来的样子;半晌,方才轻轻的“唔”了一声,抬目说道:“赵祯那厮行踪最是谲异,此次秘密出京,其针对襄阳之意不言自明;是故还须命谍者加紧搜索,寻其踪迹,——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
看到费阿公闭目倾耳,似乎听得极其专注,孟姥姥的语气略略加重了些:
“珏儿最近几日热情还算高涨,天天泡在校场整顿军务,备办粮草,这该当是赵福和公孙先生的功劳了;吴越、川西乃至党项、契丹各地,亦俱各有佳音传来,一旦开战,必将或遥相呼应,或举兵相助;此外,‘二月二’擂台比武,各方已经商量妥当,准备全力将琳儿推出。眼下,形势大致上还算是朝着我们预定的方向发展……”
公孙黄石听得孟姥姥语中提及自己,乃以手抚须,朝向孟姥姥微微的颔了颔首,目透殷勤之光;然孟姥姥却双眼漠然望前,表情寒凉,就似完全未曾看见一般。
孔庆雄双手朝向孟姥姥一拱,目中闪射出狠辣精光,粗暴而又横蛮的说道:“姥姥,以孩儿之见,明日起兵便是,何须定要等至五月端阳?姥姥只要一声令下,孩儿便可率军杀奔东京,管教取回赵祯那厮的首级献来……”
孟姥姥停捻佛珠,目光缓缓移至孔庆雄面上,淡然而笑道:“庆雄志勇可嘉,我和你阿公心感甚慰。然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我们还是不逞一时之勇,力争备办周密,届时不战则已,一战则必握致胜之机。——至于雯雯嘛,庆雄尽管放心,只要有姥姥和你阿公在,只要将来大事得以成功,小妮子便是背插翅膀,肋生羽翼,也早晚脱不出你的掌心!”
孔庆雄闻言,登时双目熠熠闪光,两手止不住的有些微微颤抖起来;努力按捺着激荡难抑的狂喜,端坐不再说话。
“当年王全斌等挥师攻破成都,屠我子民,掠我河山,而朕和群臣却惟有缞衣绖服,口衔玉璧,手牵白羊,肩舆棺木,自缚出降;且含羞忍垢,拱手献出爱妃花蕊夫人,又举家挈族迁往东京,伏低做小,逆来顺受。虽期以此保得半条残命,却终未能逃脱一杯鸩酒结局……”
费阿公放下纸笺锦帛,举目死死盯着对面枝型画烛宛若豆苗的焰光,语句一字一顿,仿佛自牙缝中迸出一般,嗓音更是寒凉若冰。
“朕一想起此仇此恨,此耻此辱,便锥心泣血彻夜难眠。数十年来,朕以弱迈衰躯,残缺性命,隐姓埋名,苟且偷生,东西奔波,历尽艰险,便是为报此仇,为雪此恨……”
说至这里,语声已是渐转哀婉凄凉:“唉,办完这场大事后,朕也该寻个清净地方,安然瞑目于九泉之下啦!”言毕,浊泪潸然,伸手端起几上酒碗,猛的饮了一大口酒。
孟姥姥听得费阿公说起往事,也自不觉黯然神伤,僵坐如偶,唇角下吊,沉默不语。公孙黄石双目溜过三人面上,忽然轻摇羽扇,咯咯一笑说道:
“方才夫人所说备办周密,一战而胜,山人颇为有些不以为然;其实以目下情势,倘若起兵之后,赵珏和赵祯两方能够打个不败不胜,成胶着状态,长年累月的对峙下去,乃是最好局面……”
话未说完,孟姥姥已是豁然明白,倏的站起身来,咬牙切齿的说道:“公孙先生此言甚是有理。——哼,赵匡胤,我要你亲眼看着你手创的江山被你的子孙们搅得七零八落,我要你亲眼看着你手创的江山被你的子孙们搅得满目苍夷。哈哈,嗬嗬……”
一阵声嘶力竭的宣泄之后,孟姥姥方拄杖捻珠,颤颤巍巍的走至孔庆雄面前,双目直直盯视着孔庆雄的面色,语气柔和得近乎有些祈求的样子:“庆雄,姥姥和你阿公已届风烛残年,这报仇雪恨的愿望,就全靠你帮着实现了。庆雄,姥姥和你阿公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极是看重你的。——你可不能辜负姥姥和你阿公的一
>>>点击查看《大宋风云录之萁豆劫》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