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之际,暗夜雪飘,深宫内帷,唯太宗皇帝在侧,其时情景,外人绝少知道,故此数十年来,朝野俱有‘烛影斧声’之说;弟子为此,深被惑乱,虽剖读史册而不能明其所以。大师慧眼,悉知过去未来,可否能将当年真相示于弟子?”
空空大师庞眉一动,思虑良久,方双掌合十,缓缓而言道:“阿弥陀佛,月在长空,水中有影,虽明明看见,然此月果系彼月乎,彼月果系此月乎?又水银泻地,粒粒滚落,虽众目所睹,然其状果圆乎,果方乎,抑或外圆而内方、外方而内圆乎?——智者慧眼,亦不能答矣。生老病死,乃是长理,修短贵贱,皆在天数;当日太祖皇帝崩驾,太宗皇帝继位,虽事关天下亿兆黎庶,然内中之情,实乃赵氏宗室家事也。老衲方外之人,识见短浅,修为菲薄,岂敢臆猜妄言,惑乱后人?还请贵客见谅!”
赵祯面露失望之色,想了想,复又双手合十,道:“目今我大宋皇朝外有契丹、党项两国虎视眈眈,如利剑置顶,内有襄阳、川西等地蠢蠢欲动,似心腹大患,正是宗庙将有累卵之危,黎民将有倒悬之苦时候。弟子德薄能鲜,才疏略短,虽总领天下,执掌河山,却未识社稷兴亡,国家休咎,故此时常心存惴惴,如履薄冰。再祈大师指点一二!”
“《春秋》传曰:‘国之将兴听于民,国之将亡听于神’。”空空大师正色言道,“为人君者倘能上顺天时,下恤民力,降心易虑,优遇黎庶,则前途自有坦道,遇难便可化祥;岂可念念不忘兴亡休咎,而夜半虚席问于鬼神耶?”
目睹赵祯面现愧色,空空大师复又抚须捻珠,温言说道:“贵客既然金口已开,老衲也不好十分推辞。然天机不可泄露,沧海难渗一粟,老衲惟一可言的,便是方才特命小僧迎于寺门者,皆因贵客眼下稍有灾厄,须老衲帮扶渡难也!”
赵祯听得疑疑惑惑,似信非信。此时夜已渐深,月亦偏西,空空大师起身告辞,在两名小沙弥的搀扶下,拄杖捻珠,颤巍巍虚怯怯的回往方丈打坐。赵祯在琴老、鸽童服侍下,铺床展被,和衣躺至榻上,耳听山风徐来,夜鸟啁啾,遥想当年太祖皇帝寓居情景,不觉思绪飘飞,浮想联翩。
忽然,寺院外面马蹄杂沓,人声喧嚣,琴老急命鸽童出门探视情况;少顷,鸽童飞步回来,声音紧张:
“陛下,琴老,寺院已被一群匪盗团团包围起来了!”
空阔的寝宫内,深闺香奁,彩绣画屏,帷幔与红烛相映,檀香共清风飘缈,一派静雅柔曼气象。
此刻,雯雯郡主绿鬓云鬟,雪纱香肩,正自以手支颐,贝齿轻咬小指,动也不动的端坐于榻前;虽然片时不见,却竟换了个人似的,面庞消瘦许多,唇角微带怅容,一双明眸怔怔的凝望着对面。对面熟铁打造的满堂红上,端正挂着一套艳装宫服,头面饰物、衣袄绫裙俱全,便似一个人影静静的站在那里一般,——正是当日夏宜春为避追兵曾经穿过的那套。
月光透过巨幅菱形窗槅,水银般的轻泻榻前地上。穿堂风时顿时起,微啸之声,极似一个女人在遥远的地方曼声吟唱;帷幔时拂时垂,轻盈之影,则极似一个女人在宛转流连,依依不肯离去。寝宫内外,安宁静谧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也清晰可闻,便是那只独栖笼中的白鹦鹉,也早微闭双目,进入了酣甜梦乡。雯雯郡主望着望着,忽然一滴清泪轻轻淌落脸颊,面显温柔羞赧之色,语音宛似大梦初醒之人一般,极其潮润:
“山回路见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夏郎,你这一去,便再也不肯回来看我了吗?”
然而对面的宫服并不答话,唯衣袂拂风,飘飘流动。雯雯郡主失望般的叹息一声,起身移步,从西侧壁间摘下宝剑,捋了捋剑柄两绺明黄流苏,然后便款舒柳腰,轻转皓腕,于艳红的宫烛下展开了“素女剑法”。
雯雯郡主一招一式,练得极是认真,剑刺骤若狂风,寒星万点,拂袖轻似流云,梨花飘飞,霍如羿射九日落,矫象群帝骖龙翔。一时间,美人宝剑,相映相衬,绿鬟雪刃,忽璨忽耀,煞是绚丽美艳。
练约顿饭工夫,雯雯郡主一招“素女怀月”,左手如推泰山,右臂似抱婴儿,缓缓的收住了架势,却早已是娇喘微微,香汗淋淋;取过几上锦帕,轻轻的擦了一把脸,然后还剑于壁,重又走至满堂红对面榻间坐下,从贴胸怀内取出那张折作飞燕形状的便笺,伸展开来摊放几上,一面以手轻抚,一面眸凝宫装:
“夏郎,我练得不好,你取笑我了吗?——哼,你若胆敢取笑于我,我就再也不练给你看啦!……”
停了一停,又蹙额嘟嘴,幽怨而言道:“夏郎,你是江湖上有名的义士侠客,我原想向你请教演练剑法来着,可你却竟不辞而别;——哼,将来我若练得不好,对外就说你是我的师傅,在江湖上败坏你的声名,瞧你理我也还是不理?……”
“啪”的一响,却是满堂红旁的枝型宫烛爆了大大的一个烛花。雯雯郡主从靠墙箱箧中取出剪刀,走至满堂红前剪去一段烛芯,复又回至榻间坐下;注目宫烛时,那宫烛却又幻化作了夏宜春的身影:
“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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