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衫盘膝端坐绣架面前,时而凝眉深思,时而飞针走线;绣架帛上左下角处的桃花早已绣好:蕊瓣红艳欲滴,叶梗青碧夺目;铁黑色的枝柯间,又停落着两只正在相互梳理羽毛的喜鹊。此刻,两只喜鹊的雏形已成,黄衫正用五色花线精心绣着一只喜鹊红润如珠的眼睛。
线娘开始还陪在黄衫身侧,一面帮忙配对花线,一面叽叽喳喳,不停的问东问西,说话嬉笑;后来便有些心不在焉了,不时引颈翘首望向“枫晩亭”那边。
“枫晩亭”下,雯雯郡主手把长剑,正在按照对面石壁上悬挂的“素女剑法”图谱,一招一式,练得极是专注;素君将金丝鸟笼挂于亭前树下,双手掐腰,站在一旁悉心静观。线娘望得一眼不眨,黄衫索要青色丝线,线娘递上来的却是紫色。黄衫笑骂:“你这傻瓜,只管东看西看,全无半点用心!”
话音刚落,便见两只巴掌大小的白*双双飞来,在碧草红花中间翩翩起舞。线娘口里惊叫一声道:“呀,好漂亮的一对蝴蝶夫妻!”随手丢下花线,起身扑着蝴蝶玩耍去了。
黄衫抿嘴笑了一下,也不理会线娘;手捏绣针,目视帛图时,却渐渐的有些分神起来了。
阳光极其明丽,身坐假山之巅,引颈俯瞰,整座王府大院尽收眼底,纤毫毕现,正是说不尽的杨柳袅烟,桃李竞芳,楼台层叠,虹桥偃月,就连王府尽后的“龙凤居”客店,门楣庭柱乃至檐下的大红灯笼亦看得清清楚楚;假山正西五七十丈远处,又高高的耸立着七层架构的“冲霄楼”,碧瓦朱栏,红门紫槅,建造得极是雄伟奢华。
看到“冲霄楼”,黄衫骤然想起了父亲当初的一段叮咛话语:
衫儿,赵珏及其党羽专门搜集朝野官员的不法情事,编纂成册,以为胁迫,其中便有父亲当日为救恩师独子写下的信函。据传这些册卷,连同签有父亲姓名的起兵盟书,一道藏于襄阳王府中的“冲霄楼”里。“冲霄楼”内机关重重,消息遍地,寻常人等绝难进去;即便进去,也是非死即伤,罕得活着出来。倘你刺杀赵珏未果,能将“冲霄楼”一火焚毁,也算得大功一件!……
接着,黄衫又由“冲霄楼”联想到了赵珏。几天来,赵珏的音容笑貌总在她的眼前萦绕徘徊,挥之不去;半日不见,便觉得心内空落落的。暗想:不会是……爱上了他吧?不,不不,绝无可能!虽然赵珏和自己一见倾心,言谈行止又不似坏人,但自己与他,也只能逢场作戏,虚与委蛇,而决不可产生丝毫的情意,否则,动手之日,自己如何狠得下心去呢?可是,自己亦明明对他有着好感啊!……
思来想去,不能十分拿定主意,唯有在心中默默告诫自己:黄衫哪黄衫,你是奉了父亲严命,肩负天下大义,前来谋刺赵珏的,可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将一腔情愫,倾洒在了他的身上啊……
黄衫脑海中忽而父亲,忽而赵珏,思绪联翩,漂浮不定,手下却依旧飞针走线,丝毫未停;半晌,细看帛图时,不由连连叫起苦来:“呀,喜鹊眼珠应用红色丝线绣成,绣到一半时候,我竟不知怎的换了粉色;还有,眼白地方不该尽用银线,还该羼些灰线的……”手忙脚乱的拆线时,一不小心,绣针竟刺中了左手拇指,疼得“啊呀”叫出声来,针口处早有一滴鲜血殷殷涌出,凝聚成红花模样,赶紧把手指头伸进口中,轻轻的吮吸着。
线娘独在花草丛中追扑蝴蝶,忙得不亦乐乎,累得气喘吁吁,牙雕般的鼻尖上挂着粒粒晶莹香汗,更衬得唇红面白,娇痴可爱;听得黄衫吃疼叫声,立刻屁颠屁颠返身跑回,看着黄衫柳眉微蹙,杏眼半睁,一面咬牙咝咝吸气,一面红唇轻吮素手,不觉扑哧一笑,低声说道:
“小姐,是不是荡了一场秋千,便荡出浑身的病来了?——这也难怪,春光明媚,万物竞发,就连那蝴蝶呀蜜蜂呀,都成双成对的在花间嬉戏;小姐十七大八的姑娘家,心里有些胡思乱想,也是正常的嘛!嗬嗬,嘿嘿……”
也不待黄衫答话,便径自拍手打掌,软声娇语的哼唱了起来:“小伙子,到我家,我家的小姐正十八;罗圈腿,豁豁牙,一颗瘿包磨盘大;呀,一颗瘿包磨盘大!……”
黄衫端起身旁石上的银耳莲子汤,刚刚喝下半口,听得线娘胡编乱唱,词句村俗,登时又好气又好笑;“噗”,差点一口呛了出来,低声喝骂道:
“偏你这小厮,整日里满肚子的花花肠子,全无半点自重模样,和人家素君相比,可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什么蜜蜂呀蝴蝶呀,什么成双成对呀花间嬉戏呀,这是女儿家该说的话吗?倘给外人听见,成何体统?——忘了姑娘当初是怎样交待的了吗?”
线娘并不回嘴,唯回头冲了素君挤眉弄眼,掩口葫芦而笑;转身过来时候,已是一副可怜兮兮的腔调:“小姐,奴婢错了,奴婢该打,奴婢该朝死里狠打!……”
黄衫正待发作线娘,忽然听得“枫晩亭”下传来“呯”的一响;扭头看时,却是雯雯郡主将长剑摔于地上,口内气咻咻的语道:“本欲练成这‘素女剑法’,将来也做个花木兰和浣纱夫人那样的巾帼英雄、闺阁将军,驰骋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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