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润也不知道自己是睡还是醒,他好像听着有人和他说话,可是他睁不开眼,也发不出声音。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
家破人亡的那天,母亲死了,父亲也死了,他想哭也哭不出声,想动也动不了。
过去的人和事,恍惚的交错出现,他告诉自己,要醒过来,睁开眼。那些是过去,他不会被过去困住。
可是,又有点舍不得。
母亲的微笑,父亲严肃的脸,但是眼神慈祥。家里的味道——女子身上的香,糕点的甜香,茶的香,纸和墨的香,还有药材的香……
他从小在这种味道的包围下长大,各种药材都有不同的味道,仔细分辨,都有各自的香。
那是隐藏很深的,在苦涩后的余香。
一夕之间,那些都没了。
刘润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那些很久之前的回忆。
他无法走近,因为他自己心里也非常清楚,那些不过是往日留在心底的幻象。走近,就会湮灭,消失。
可是他也舍不得离开。
他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嘴被撬开,有什么东西灌进来,他尝不出味道,甚至分辨不出冷热。
感觉渐渐回到了身体上,他觉得热,像是有把火在身体里灼烧,那火要把他烧穿了,烧成灰。
他张开嘴,却只发出含糊不清的呻吟声。
“醒了!”
“刘润哥!”
“阿弥陀佛,醒了就好。你一倒下可没人能治你,你快说说自己要用些什么药吧!”
屋里人多极了,乱糟糟的,有个人站在前头,拍了拍手掌:“都给我靠后站,涌到病人跟前去不让他头晕心烦么?刘润,你快说你得用什么药,好让人给你煎去!”
刘润觉得屋里昏黄的光也有些刺眼,他眨了好几下眼,才分辨出站在床前的是杨夫人。
杨夫人催他:“快说啊,庄里的药材,有哪些能退烧的,多少份量怎么煎法,我好吩咐人去煎药。”
等刘润说了几样药名,轻轻点了下头,杨夫人急忙拿起手边的纸:“快,让人取了药去煎。”
阿福悬了半夜的心终于稍微放下来,人一松懈,疲倦就难以抵御。
“夫人去休息吧。”紫玫轻声劝:“人醒过来就好,等这药煎好服下想必病也就好了。夫人要是熬坏了身子,小世子可怎么办?”
阿福点点头,站起来的时候人有些打晃,紫玫急忙扶住她。
外面雨还下的极大,阿福走到前面看一眼刘润。
他的眼睛又阖了起来,脸烧的红红的,耳朵也是,几乎可以看见薄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阿福没这么仔细的看过他。刘润的年纪比她要大,可是相貌依旧清秀有如少年,显得那样单薄。
“夫人放心,我在这里看着,保证不会出岔子。”
阿福点点头,已经累的不想说话。
“要您多费心了。”
人已经极度疲累,可是躺了下来,被熟悉的奶香味儿包围之后,阿福又没有睡意。
瑞云睡在对面榻上,轻声说:“夫人,睡吧,别多想了。”
阿福伸手摸了一下,儿子的尿布还是干的,不需要多换。
外面的风雨一阵紧似一阵,阿福吁了口气。从傍晚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这半宿是怎么过来的。
谁也没想到刘润一下子就病倒了。
这高烧来势汹汹,常医官偏留在城里没回来。庄里人平时有个什么头疼脑热都去找刘润看——他对谁都挺和气,身份又摆在那里,内宅的人能找他,庄子外头的人也能找他,所以人缘着实挺好。可是大家之前却全没想过,刘润自己病了,可怎么好?
离山庄不算远的地方原来有个村子,那村里也有个野郎中,能治点头疼脑热。可是一乱,那人已经不知去向了。要回京城请大夫,一来一回得大半天——可是现在大雨倾盆,天又黑了,根本没有办法派人去京城请大夫。
众人急的团团转,只能让人用土办法替他降温,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漆黑的没有一丝光线,根本看不清东南西北。瑞云翻找了些丸药和药粉来,挨个翻上面贴的小黄笺,消积化食的,养肺润气的,却没有一样是能退烧的。
那时候没别的办法可想,庄里再没其他人懂医术了。
“他还烧的那么厉害吗?”
隔着大雨,即使那个院子灯火通明,这边也看不清楚。
二丫头抱着薄被在一边看着,怯生生的说:“夫人,紫玫姐,我……我们在家发烧的时候,娘也熬过药汤给我们喝……”
“什么药汤?”这会儿病急乱投医也顾不得:“喝了能退烧吗?”
“我不知道。”二丫头说:“我光看娘煮过,给爹,给弟弟,煮过好几次。村里别家的人也会熬煮,家里都穷,请不起郎中。我看到花园那边就长着一样的叶子……”
“夫人,别犹豫了,这会儿没别的办法,土办法也要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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