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花被赵安康用特殊方法保存,说要送给他的心上人儿。嬴瑾瞧着他那副春情荡漾的模样,真想拿刀把这朵如水色最好的翡翠雕琢而成、幽雅高洁的花儿给剁成碎屑。
她与他,还偷偷潜入某位以端方古板闻名的大儒家中,偷走他每年在妻子芳辰悄悄写就、独自珍藏的几十封肉麻情书,送到那位已经年老色衰的老妇人床前,然后躲在一旁看着老人家流着眼泪轻声地念颂。
——我们下辈子还做夫妻。这是每封信的最后一句话。
嬴瑾深深地震撼,她不知道生活原来还可以这么有趣、这么令人感动。相比起多姿多彩的赵安康的人生,嬴瑾这二十四年究竟活出了什么味道?
更何况,赵安康不是只知道玩耍胡闹的懵懂少年,他的广博见识、令人惊讶的学问造诣以及丰富的江湖经验,让嬴瑾暗生钦佩与欣赏,他的话还不时能引起她的共鸣。她与他,不仅是“兄弟”,还是知己。
可惜,这种令嬴瑾能够全身心放松大笑的游历生活,只有短短的数月。某个枫叶尽染霜红的深秋,赵安康留下一封情真意切的忏悔书信不告而别。
在信中,他深刻地反省了自己幼稚行为给“大哥”带至一次又一次哭笑不得的窘境,有时候还令“大哥”身陷险地。他用隐晦的话语透露,他发觉自己已经很不正常,大有向断袖分桃发展的危险征兆。为了两个人好,他只有黯然离开。最后,他问“大哥”,你可有孪生姐妹?
这个古怪精灵又稀里糊涂的臭小子!嬴瑾捏着薄薄的几张纸,惶然无措。她独自一个人踟躇在街头,面对东西两个方向,竟然不能决定该迈向何处。
她与赵安康的短暂江湖同行生涯,大多数时候都是赵安康决定去向。反正她的目的就是在江湖游历,往哪儿走不都一样?
可怕啊,可怕!可怕的依赖与习惯。如今离了那个拿主意的人,嬴瑾不知道该上哪儿还能找到令自己心动的人生。茫茫然,她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很希望康弟会突然出现,扮着鬼脸告诉自己那封信是他的恶作剧。
嬴瑾在客栈里等了三天。最后黯然收拾心情,拎了包袱漫无目的地乱走。她却发现,她下意识寻去的地方,不是以前与康弟巡游而至的,就是听他提起过有趣好玩的所在。
这个人,已经在她的灵魂最深处烙下深刻的印痕。嬴瑾坐在二人曾经赏月品酒、纵论古今的湖心亭内,抱着赵安康留下的书信放声大哭。
她是个有主见的女子,性情也绝不忸怩别扭。在秦山派的二十年,她身上的贵女娇骄气基本上已经磨没了,尽显江湖儿女的大方爽利。既然分辨清楚了自己对康弟的心意,她就不打算再这么犹豫下去,于是出发去寻他。
在她想来,如康弟这般爱玩爱闹的性子,只要往那有大热闹发生的地方去寻,绝对能觅到他的踪迹。近乎大半年的形影不离,嬴瑾也认识了不少赵安康那些三教九流、稀奇古怪的朋友,她一一去拜访,却一无所获。
时间慢慢过去,嬴瑾与赵安康已经分别了近一年。她已成了匆匆忙忙奔波各地、连妆容也无暇打理的江湖憔悴客。没有人知道赵安康的下落,他的朋友们更是给出了令嬴瑾心惊肉跳的各种猜测。
由这些乱七八糟的讯息,嬴瑾自动归纳总结了赵安康的身世。他与亡越甄家和天机阁有些瓜葛,他出身世家豪门,他家庭复杂,他是家里境况堪怜的儿子,他也许已经被某些虎视眈眈的人暗算或者什么什么。
嬴瑾心急如焚,手足无措的她,甚至连当年那个只有画了春宫才给饭吃的江湖异人都找去。羞红着脸给那委琐老和尚画了整整三大本的春宫图,她才得到老和尚“向北”这两个字的提点。
一路往北,嬴瑾与赵安康分别一年半,才在北燕境内一个偏僻小村里找着了没日没夜制做机关物件的赵安康。推开这座小院的门,嬴瑾看见院子里树立着一座玉石雕像,宛若她的模样,只是换了女装。
而阴暗的屋子里那个蓬头垢面、聚精会神埋首组装机关物件的人,正是她朝也思暮也想的康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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