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莲花之上,盘坐着一个丰神俊朗的年轻道人,玉簪别顶,身着金线锦绣的鹤氅仙衣,手中一支长笛青翠欲滴,笛尾悬着一挂鲜红流苏,身背一口宝剑,剑柄的宝石流光溢彩。
那年轻道人周身被青莲散发的白光所笼罩。他面白如玉,双眼熠熠如星,手指修长,所吹奏的曲子全场没有人能叫得出名字来,但只觉得清越悠远,听得久了,内心也宁静祥和起来。
转眼间,青莲就已落在灯会中央的空地上,那道人止住笛声,将笛子往腰间一别,自莲台上一跃而下,遥遥地对高台上的几位官大人打了个稽首,笑道:“早听说华城的赛灯会不同凡响,今年小道我也来凑凑热闹。”
他言语举止间,有一股潇洒卓然的仙人风度,仅是那一朵笑,就让所有人放松了紧张的心情,长出一口气,大有如沐春风之感。
有大胆的人,偷偷挨近了道人身后的那朵青莲,发现原来这竟是一只精美绝伦的大号孔明灯。经他一传扬,人们才确信,眼前这个坐着莲花从天而降的年轻道人,并非仙家,可敬慕之心却丝毫未减。
“不是仙家,也必是个得道的高人吧!”底下的议论又开了锅似的轰轰隆隆。
吴郡刺史羿大人对这位来历不明的小道士大感兴趣,派人下来问清了道士的道号叫“守云”,便准许他加入今年的斗灯比赛了。
往年的两方斗灯已让人眼花缭乱,今年居然冒出个四方斗灯,群情激动,百姓们无不拭目以待。
“华城上元节赛灯会,开始——第一轮,斗形——”司仪官高声宣布。
除了守云的一盏“飞来青莲灯”,已经燃在当场,其余三方灯主听得司仪喊喝,也都各点着了灯信,场内顿时珠华璀璨,香风缭绕。
先看骆家的这盏“香雪灯”,是个绷了透明轻绡的圆筒,半人来高,底下燃着牛油大蜡烛,蜡烛上罩着一个轻绡做成的斗,斗里盛了一些白花花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蜡烛点着片刻后,这些白花花的东西受到底下热力的托举,居然如同雪片一般飘飞了起来,一直升到灯罩的顶端,再从四周洋洋洒洒地落下来,带出熏染欲醉的异香扑面。
“此灯,乃是用上等湘妃竹削制为骨,苏城最好的薄绡为衣,牛油大蜡经了十二道秘制程序,加入了香料,灯罩里飘飞的‘雪片’乃是整整五百羽白鸽头顶上那一小撮最细腻、最轻柔的羽毛。这些羽毛又经过龙脑香、安息香、檀香、雀头香、麝香、木犀香等名贵香料的熏染。哼……不知玉公子可曾打听过这些香料的价钱。有几样香料乃是西域进贡,有价无市的货色呢!”骆钥书立在等旁,眉飞色舞地介绍了一番。
人群里爆发出惊叹,可也就是一小会功夫,就没人再多看这灯一眼了。听她讲得如此热闹,可灯还是灯,又变不成真金白银,一点也不实在。这灯,灯罩也是白的,里头的鸽子毛也是白的,在这个大好的节日里,弄个白惨惨的灯来算怎么回事,一点也不应景啊!
玉蝴蝶这时一清嗓子,将大众的目光引到自己身上来。他朗声道:“玉某制作的此灯,名为‘象牙七宝八角琉璃走马《华城小报》灯’……”
民众哗然,这灯的名字够长的啊,气短一些的还念不下来。
玉蝴蝶素喜张扬,所以花灯的材料里有些什么好东西,他全给搁名字里了:“此灯八个角,乃以八根雕花象牙为骨,琉璃为壁,内衬红纱,红纱上以砗磲、玛瑙、水晶、珊瑚、琥珀、珍珠、麝香这佛家七宝的粉末调和为墨,书写成了今日一期特殊的《华城小报》,在灯内旋转滚动,是为走马灯!”
只见此灯高三尺,宽有一尺半,琉璃灯壁光华流转,壁内红纱纸上,用蝇头小字抄写得密密麻麻,还配了几帧工笔画。走近了便见字迹苍劲挺拔,画锋流畅婉转,随着红纱的转动,笔墨在内外灯火辉映之下,如繁星眨目,耀出七重宝光来,令人目眩神夺。麝香之气纯净甘美,仿佛比骆家以香取巧的“香雪灯”又大气了不少。
“你看玉家这气派!好好的珍珠玛瑙磨成了粉末涂到红纱上画画写字。啧啧,你看这满满的八屏,不知道要耗掉多少宝贝呢!”
“哎……我说,还是玉家小哥的灯实在,钱都磨成了粉,贴到灯罩上去了,这大家都看得见。真要比富,骆家还是远远不及啊!”
还有两方未出场呢,骆家与玉家的斗灯似乎高下已分了。骆钥书,耳中哪听得下这些言语,跺着脚,令丫鬟把“香雪灯”的火头拨大,香气与骆小姐的焦躁交汇到一起,冲天不散。
可除了骆家的下人,没几个人理会骆小姐的情绪,人们兴兴头头地,又去看江家的花灯了。
往年江家也是由哑奴来送灯,官面上的人已经有了经验,早就派了一个大嗓门的差人过去,从哑奴的手里接过江清酌亲笔的信笺,高声念道:“此灯名为‘踏曲灯’,以大叶紫檀木为骨,绫罗幔帐为衣,内置黄花梨制偶人二十五个,灯身嵌宝若干。”
江家小哥写的介绍一向简洁,有什么妙处美处也不予夸大,不亲眼看到花灯的人,绝难想象那是怎样精巧的一件手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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