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样一只狗哟!
像毡片一样的长毛,照例挂满草屑土灰,肮脏的有点过头,倒隐隐显出一丝黯黯的光泽。又瘦又小的身子,蹲坐在地上,眼睛总是半眯着,似睡非睡、似醒似醒。天天蹲在那里,便难免被人忽略,似乎它本来就应该在那里。
身后一座古朴的大门,“白土乡人民政府”七个烫金大字,虽然蒙了一层土,依然显得气场十足。时值隆冬,庄稼当然早已收割完毕,裸露的黄土地上,没有绿色、也没有冰雪,空旷而死寂。一片逼仄的平房中,乡政府办公大楼便显得格外气派而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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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地名以后经常出现在王鹏的回忆中。
人总是擅于回忆——虽然回忆并不总是美好的。
但还是止不住地回忆,有意或者无意。
或许,只因在那里,埋藏着他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吧!
这是地处中国西北一个名不见经传极为普通的乡镇。真如以后会反复出现在王鹏笔下一样,要说这个地方的好处,无非就是“地势平坦、交通便利,国道某某线穿境而过,距离州府某某市只有二十公里……”,而论及不足,也不外是“干旱少雨、自然条件严酷,人多地少、资源匮乏,基础设施建设水平低下,群众文化素质偏低、观念守旧……”,其实不仅白土乡,这套陈词放在周围十里八乡,一个标点符号都不用改。
就这样一个连谈论一下个性都显奢侈的地方,就是王鹏职业生涯开始的地方、就是他走向社会的地方,就是整整埋葬了他十年青春年华的地方……
那是一个雪天,刚一开车门,一股寒风夹杂着乱琼扑面而来,王鹏禁不住打了个冷战。付清车费,捏捏手中的分配文件,赶紧裹紧羽绒服,还是止不住乱颤,四下里空无一人,漫天飞舞的雪花,瞬间让王鹏产生了一种迷失了的错觉。
走进乡政府大门,一个类似于门卫值班室的两间平房,房门紧闭,只有一截烟囱,很张扬地从窗户上方直插出来,喷着浓烟,对王鹏的到来,似乎并不欢迎;而比烟还浓的雪花,瞬间就淹没了烟雾,对他,又似乎并不排斥。
穿过一个宽大的院子,就来到办公楼前,说实话,就这样一栋楼房,随便搁在哪个小县城里,保证谁都不会在乎;但在这个一片灰色的乡村里,毫无疑问是当之无愧的标志性建筑,更何况,上面那个硕大的国徽,更使得它不仅气派,而且颇具威严了。
进了门厅,才发现里面的暖气竟是出乎意料的温暖。或许是天气的缘故,今天的乡政府,出奇的安静。诺大的门厅,在这种氛围下,显得尤其空旷。找谁报到去呢?幸好墙上就挂着岗位监督台,看照片,不论男女,一律正装,倒也显得精神。正看的时候,听得身后一阵咳嗽声,回头一看,一个男子正缓缓地往外走,年约五十多岁,个头不高,体格消瘦,肤色黝黑,嘴角叼着一根烟,走的很慢,右脚好像一直跟不上左脚的节奏,半条腿老拖在后边,而肩膀又总是不由自主地歪向右前方,看上去像个老农,但又似乎缺乏老庄稼汉那种渗入骨子的健壮。
应该是个来办事的老百姓吧?王鹏暗暗地想,眼睛仍盯着岗位台看。突然,刚刚暖过来的身子感到一阵发冷,像一条毒蛇顺着脊梁骨,从后脑勺一下子蹿到了脚后跟,那是一种直抵骨头的冷,比西北风来的更猛、更烈、更深入,也更加瘆人,更加让人发憷……
鼓足了勇气,仍止不住地颤抖,猛回头一看:后面什么都没有!空旷的门厅空旷依旧,追出去一看,却发现外面飞雪茫茫,天地一片混沌,什么都看不见……
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又一次被唤醒,那种冷、那种直接冷到骨头上像刀刮一般的冷,那种曾经在七月的太阳下让心肺全部跌入冰窟的冷,那种让他在漫漫长夜里苦苦等待天亮、苦苦盼望阳光的冷,那种让它蜷缩着度过无数个不眠之夜的冷……像个噩梦、又像条呲牙咧嘴喷着毒液的眼镜蛇,有一次缠绕了王鹏的心房……
那是一段王鹏最不愿意提起的回忆,那是一个王鹏最不愿意忘却的记忆……
回避也罢、铭记也罢,时间总会向前。有的时候,他不禁想:时间、或者所谓的光阴,或是世界上最残忍的东西,因为他从来不管人以及人世间的苦痛喜悲,永远只会依照自己的轨迹,不慌不忙地慢慢向前;时间又是世界上最慈悲的东西,也只有它,才会冲淡一切的惨痛悲伤,总有一天,会让一切归于平淡……世上或许并没有所谓的刻骨铭心永世不忘,说铭心说不忘,只是时间过的不够久罢了。虽然这么想,但有的时候,王鹏自己也不免这么想:或许自己是个例外……
例内也好、例外也罢,时间总会向前,一天有一天、一年又一年,地里的庄稼一茬茬成熟、门前的老榆树一次次枯荣,而王鹏,终究也在一点点长大……
王鹏的家乡,按照地理专家的话来讲,是中国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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