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巢。
一直在旁边默默抽烟的周大彪看不下去了,冷不防咳嗽一声,把烟蒂一扔,敲敲桌子:“都安静了!都安静了!现在开始发钱!名章准备好,听到名字了,上来盖章领钱!”人群刹那间安静下来,眼睛一起望向王鹏手中的花名册。
如今的农村,年轻人基本都外出挣钱去了,留下一群老头老太。所以乡上村上一有事,跑来的几乎全是一群大爷大妈们。而这些老同志们几乎清一色的文盲,偏偏现在各种惠民政策多,需要签字画押的地方也多,可难为了这些大爷大妈们。时间一久,就有乡村干部受不了了,脑袋灵光一闪,一项土政策应运出台,所有家庭——不管识字与否,全部自行准备好户主名章,有细致的村,连规格字体都做了统一规定。一时间,附近镇上刻章的地方,全都排起了长长的队形,各种传言随即开始传播,说什么干部跟刻章的勾搭好了,吃回扣云云……倒是让不少干部蒙受了不白之冤——至少在周王村,确实没有干部因为这件事吃什么回扣谋什么私利——也有一点点私利,部分工作好干了许多。
还没发几个,又一个问题产生了:给每个人发的金额详细到了小数点以后,会计手里却没有足够的零钱。年轻人还好说点,特别是一些大妈,少给五毛钱,能把你的嘴皮磨薄半公分。没办法,只好出去到几家小卖部里换零钱,这差事自然就落在王鹏身上,又是跑腿又是陪笑脸,半天下来,这么冷的天,硬是让王鹏出了一身汗。
“王七三!王七三!”老李吼了半天,扫视一圈,不禁怒火中烧,“这个王七三!永远都来不了!就他事多!”“他好像病了,昨天下午还看见他熬中药……”坐在旁边的村委会文书王占福小声地解释道。这王七三,是个老光棍,周王村出了名的懒汉,跟王占福家是邻居,细究起来,还是王占福一个堂叔。
“就他事多!”老李嘴上骂着,一边将数好的钱交到王鹏手中,“还是麻烦小王跑一趟吧!这老光棍,就是饿死了,也不会跑来领钱,他的家好找,出了村委会大门右拐,第三个巷道,进去第二家就是,一个破大门……”王鹏站起来,接过钱就要出去,旁边的周大彪微微一笑,喷出一口烟,“小伙子,小心一点啊!”回头一看,感觉这周大彪笑得似乎有些诡异。大白天,小心什么?一个大老爷门,莫非这村子里还有老虎不成?
这王七三的家真是挺好找,虽说是偏远农村,但那样破的大门,估计整个白土乡找不出第二个。
敲敲门,没动静!
喊两声,还是没人答应!
这家伙,干嘛呢?王鹏嘴里嘀咕着,随手一推,哦,门是虚掩的。
“有人吗……”没等王鹏问完,突然发现一只毛茸茸的什么东西咆哮着向他扑来……
是只硕大无比的藏獒!王鹏尖叫一声,转身就跑,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大约是王鹏有史以来跑的最快的一次!村庄、巷道、王七三,什么都不存在了,只有跑,只有那头看上去比电视上的狮子还要凶还要猛还要可怕的藏獒,就在他身后!就在他身后不到一米的地方!有几次,王鹏已经感受到了藏獒呼出的热气、感受到了那张喷出热气的巨口……
王鹏气喘吁吁,跑得飞快!
藏獒也气喘吁吁,跑得飞快!
不知跑了多远,也不知跑了多久,猛觉得有些不对,藏獒呢?身后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在这条人来人往的乡村小路上狂奔……
抬头一看,前面正是村委会大门。
突然觉得浑身散了架般无力,一屁股瘫倒在地上,鬓角的冷汗流得像条小溪。
好半天回过神,才发现本来要拿去送给王七三的补贴金还紧紧握在手里,已经攥成了一团。
坐在村委会里的人们一阵哄笑,包括老李、包括小杜、包括周大彪、包括王占福,包括那些大爷大妈们……
周王村里没老虎。
周王村里有藏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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