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快到旧历年底了。
虽说现如今,总有人满脑子肥肠地感叹现在的年味不够浓过年没意思,但在白土乡这样偏僻农村,临近年关,过年的热情便渐次高涨了起来。
环保呼声虽然高,禁放烟花爆竹的规定到底还没有来到农村,让一线城市的人们饱受苦头的“霾”,也还没有将手伸到这边。周王村是个大村,农舍密密麻麻像超大号笼屉里的馒头,人口集中,到了腊月,走村穿巷的各色小贩的叫卖声,从早到晚响个不停。不时传来一声尖叫,知道那是有人家在杀猪。空气里弥漫着炸馃子的香味,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又让王鹏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总之,这里的年味,还很浓,还很正宗。
如今纪律严,虽是乡镇,也一点都不山高皇帝远。上班一直上到腊月三十,正月初七按时到单位,早一天晚一天都不行。
早上起来,还不到上班时间,习惯性地烧开一壶水,泡上一杯茶,看看挂在墙上的塑料袋,还剩半个白饼,拿下来咬了一口,抿一口茶水,有点烫,无意中朝窗外一瞅,发现老肖正骑着他那辆都有资格进博物馆的红旗牌自行车,哼哧哼哧跨进乡政府大门。
等王鹏吃下这半张饼——这就是早餐了,老肖已经走上办公楼,走过王鹏门前了——他跟王鹏是隔壁,都在三楼,“老肖哥,来的早啊!来喝茶……”王鹏习惯性地打着招呼,倒是老肖,端着一个茶杯提着两张白饼,很不客气地就进来了,大大咧咧往门后一张椅子上一坐,两张白饼随手往桌子上一扔:“来,兄弟!吃早点!”“刚吃过了!”王鹏回答着,已经接过老肖的茶杯,替他泡上了茶。
这位老肖,大名肖智,年龄已经五十大几了,临近退休了,一头白发,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老很多。他是当前乡政府年龄最大的一位,见了谁都叫兄弟——当然是男的,对女同事,还是很正经地该叫什么叫什么。
老肖本来是隔壁乡某小学的一位民办教师,后来转正,后来又转到行政上,调到了乡政府。他一手钢笔字写的让多少年轻人脸红——但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其他什么特长——一笔字确实漂亮,但又没见过他写毛笔字。每当需要写个标语贴个通知什么的,都是李幸福他们几个凑合着写,老肖见了,吭都不吭一声。
他是现在乡政府唯一一名骑自行车上班骑自行车下村的干部,同时,也是公认乡政府活的最潇洒的干部。
老肖每天按时上班,从不迟到,雷打不动、风雨无阻。来了就随便找个办公室,泡上一杯茶,天上地下乱侃,哪里人多就去哪里,哪里热闹就往哪里凑。他人缘好,走到哪儿都能找到摆龙门阵的,在白土乡这么多年,全乡上下,没有他不认识的。那些村干部们,来到乡政府,办完了正事,也喜欢到老肖的办公室里,点上一支烟,天上地下地吹牛皮。
老肖烟瘾大,他自己都说抽了几十年的烟,浑身都腌透了。他骑的那辆自行车,被大家戏称为文物,他一身衣服,也快成文物了。特别是一条裤子,旧的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上面被烟头烫的满是窟窿,不知是自己烫的还是别人烫的,老肖毫不在乎,还说,像他这种人,就应该穿这种破裤子,新裤子穿在他腿上,转眼烫八个大窟窿,不心疼才怪。
老肖好酒,自诩一年喝掉三百斤白酒。一年有没有三百斤,王鹏没有统计过。但到上班这么长时间,王鹏还没有看见他那天不醉的。他口糙,萝卜白菜,什么都吃的香甜无比,喝酒也不挑,散装白酒两块钱的啤酒,什么都喝得津津有味。各个村上那些著名酒鬼——包括冯家山的冯四虎,别人见了唯恐躲避不及,唯有老肖,见着酒鬼,亲热的就像儿女亲家。
他因为年龄大,领导基本不给他安排具体工作,只在名义上包个村。遇到需要下村的,不管别人开车还是骑摩托,老肖就是老肖,永远都不急不慢,骑着他那辆白土乡著名的红旗牌自行车,该去哪去哪,从来都不含糊。如果不下村,他就整个上午,一直端着个茶渍又黑又厚活似化石的茶杯,满院子找人侃大山,等吃过午饭,老肖就失踪了。无论下村还是玩失踪,下午五点全体干部回乡政府签到考勤,老肖一准按时出现,从不早退,只是略有不同的是,这个时候的老肖,已经是满脸通红浑身酒气,有好几次,无论男女,一律叫着兄弟,一边抓起笔,在签到簿上很漂亮地写下“肖智”两个行楷大字。
总之,老肖一直活的很潇洒。
正在老肖跟王鹏乱侃的时候,听得一阵咳嗽声,看见周大彪径直走了进来,王鹏连忙打着招呼,找出一次性纸杯给周大彪泡上了茶。转身往杯子里倒开水的时候,想到周大彪那幅永远歪向右前方的肩膀,感觉心里有些膈应。
周大彪嘴里还是叼着烟,很随意地从王鹏手中接过纸杯,嘬了一口,一巴掌拍在老肖肩膀上:“老肖,你那个相好的说你什么时候来看她一眼?这么长时间都不去安抚一下,她说都旱死了!”“那就麻烦周书记给传个话,让她收拾好,今晚就过去……”两个老家伙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段子,一看都九点多了,村上还有事。想到这里,王鹏又拿起水壶,给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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