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进入盛夏。
天气更加炎热。
似乎是种惯例:每到夏天,最热的那几天,热的人受不了的那几天,乡镇工作会出现一个短暂的空闲期。忙乎了半年的人们,终于可以稍稍喘一口气了。
天气太热了!热得县上州上的领导们蹲在空调房里出不了门,所以乡镇干部能放松几天……大家伙开玩笑地说。
特别说明一下:这个喘气、这个放松,基本上都偏向于精神层面。不像大都市的白领阶层,闲了可以出去旅游观光,这儿走走那边看看。这群乡村干部,有相当一部分人并没有完全脱离农业劳动——基本上都是农村出来的,以后哪怕在市区买了房子安了小家,在农村老家,十有八九还种着两亩地。往往单位上相对清闲的时节,偏偏就是农活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听老干部们讲,在以前,夏收时节,还会放一段时间的所谓“农忙假”,好让干部们回家收拾庄稼。如今没有这个独具乡土味道的假期了,但这段时间检查少、评比少、工作少……自然而然地就为还在老家种一点地的干部们提供了方便。或许是这种假期的一种自然延续,或者,就是上下级之间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了吧?非要把原因归结为乡政府大院里干部们的笑话,就有些对领导不敬了。
这期间,王鹏回了两趟老家,周末加上请假——单位上事少,比较好请假——在家蹲了几天。这次可不像春节时期黄土崖下晒太阳那么惬意,相反,几天下来,骨头差点累散了架。
老家的地基本都在山坡上,机械吃不上劲,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解决:人手一把镰刀,从早割到晚,最后背下山,用架子车拉到打麦场上,打碾入仓。农业机械的进步带给这里的发展,恐怕只是打麦场上的石碌碡变成了脱粒机。
说起来简单,可每一个环节都能累地要了你的老命!火辣辣的太阳悬在头顶,城市里的俊男美女们万不得已要出空调房,又是墨镜又是遮阳伞,防晒霜抹了一层又一层,生怕晒黑……与此同时,在同一个太阳底下、在一座或几座山的那边,一群同样有血有肉的人们在无遮无拦的麦田里,顶着烈日、挥汗如雨,身上的皮晒得脱了一层又一层……麦子这东西不像其他庄稼,经不得晒、也经不得泡,留给人们的时间就那么几天。更何况,夏天的天,说变就变,晴空万里的好天气不是每天都有,所以,还要不顾一切地抢时间,早早起来,一直割到天黑,肚子饿了随便凑合一点,热?算个屁!
干农活,比如说割麦子,不单是简单机械的力气活,里面可是有相当的技巧。有些高手一天能割一亩,手脚笨拙的人,自己累个半死,二分麦子都割不倒。
面对严酷的自然环境,在长远的历史进程中,为了生存、为了种族的延续,多少先祖一代代一辈辈地用孱弱的双手一锄头一铁锨地同黄土地做着抗争,不知付出了多少努力,将一支支血脉延续到今天。在这部壮丽乃至悲壮的民族史诗中,多少劳动技巧劳动技能就是通过一个个被手掌磨光磨滑磨细的镰刀柄锄头柄就这样延续下来的!手握镰刀,望着眼前的滚滚麦浪,王鹏不禁浮想联翩……
一天下来,浑身又酸又疼,一屁股坐在土院子里,晚饭都不想吃——对王鹏而言,这样的生活不过就几天:夏季收麦子,入秋之后国庆节前后收玉米(本地玉米种植面积较大,国庆长假正好用来收玉米,所以国庆节被大家戏称为“劳动节”“玉米节”)。而周围那些打工的乡亲们,家里家外,这种高强度的劳作一年忙到头,下苦人的命啊!底层老百姓的生活!不知不觉间,王鹏突然对那些拼命干活养家糊口的人们多了一丝怜悯,多了一丝同情……
七月时节,昼长夜短,加上高强度的劳作,人们总感觉睡不够,可王鹏居然失眠了。
躺在土炕上,两只手火辣辣地疼。忍不住拿出手机,登上微信,点开朋友圈,里面满是割麦子劳动的动态,看半天,从一大堆“麦子”的空隙里,发现几张风景照片,是顾小倩传的,她到那去玩了?王鹏知道顾小倩父母都在市区,不会跑去下田劳动。
迟疑了半天,发一条信息过去。
黑暗中,竟觉得有些紧张。
很快,手机屏幕一闪,赶紧抓起来一看,是顾小倩的回复!尽管只是个礼貌性的“你好”,后面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王鹏还是觉得意外地激动。
思索再三,想好一堆话——为了显示自己的文学才华,就顾小倩的图片,还特意加了两句古诗:“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斟酌了一下,觉得很满意,磨了两个血泡的手指一点屏幕,发了过去。
顾小倩会怎么回复呢?会不会说他有才?会不会是两句古诗引起她的共鸣?会不会说他这几天干活辛苦……紧紧握住手机,心里充满了期待!
月亮渐渐爬到了夜空中央,怎么还不见顾小倩回复?该不是睡着了吧?明明看见她的朋友圈里更新了好多图片,怎么不回复?是自己哪里说的不对?逐字逐句看了半天,没啥问题啊!那?这么晚了,许是她发完照片睡着了吧?都这么晚了……
王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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