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凶猛：心里的野兽在作祟 第一章 第 7 节 后记：从容地向世界提出一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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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年前，家里翻出一台废弃的笔记本电脑，修理修理，敲下了几行字，算作小说生涯的开端。我写小说原因复杂，创作心理上，可能是读过几本闲书，有点碎念头想整理一下；现实问题上，主要是经济原因，想挣点钱，人懒，又爱做坐享其成的美梦，没成想，笔杆子动起来不亚于搬砖拉沙，后悔也晚了，顺着坡爬吧。

    年前知乎的东方老师约我写个专栏，我心里没底，年纪轻，没成绩，怕读者不买账。东方给我最好的起始动力是，「你就专心好好写故事就行了，别的没要求。」对创作者来说，莫大的舒心。十几万字写了半年多，一行一句，落了地，心还在忽忽飞。就趁着滑一会儿，让我再聊聊内容，讲讲作品疑惑。前几篇没什么好说，只是试着写些通俗的故事，不敢太造次，尽量精简、好看。后来心放开了，撒点野。

    《夜猫》初衷是网上看到几个大车司机拍的生活视频，很有烟火气，就动笔构思开写。故事好懂，极个别人物有些奇怪，像怪物。问我要答案，我有点为难，只是一句话：人和土地被命运玩弄遗弃的故事。奇怪的不是人，是具象化的厄运宿命一类东西，我也摸不准它们什么脾气。我不太信命，更愿意相信人定胜天，但故事里的人物怎么这么颓丧狼狈，了无斗志，我也想不通。《东海》里也讲命运，不过是一团浓雾，很难化开，本意是，也没打算给出真相，愿意信什么，里面就有什么，仅此而已。究其原因，我不过是个会写点字的笨蛋，给不出什么答案。一直觉得，写作者都是笨蛋，不笨不会干这么费力的事。要有真智慧，不会写作。做科学，搞研究，试图给一些问题找到答案，这个文物是西周的，这个元素有放射危险，诸如此类，大家能信，能参考。心算能得到结果的人，更不会在纸上留痕迹，尹喜不强留老子，不会有《道德经》。小说只是算算世界几斤几两的草稿。

    但笨也是个好事情，不笨，不会发问，写小说是在发问，只负责提问题，解决不了问题，一旦试图解决一些事实道理，人性是恶，人性是善，社会问题是谁导致的……立马露出自己是笨蛋的马脚。所以有些责任感的作家只提问题，世界怎么啦，时代怎么啦，大家怎么啦，等等，问来问去，问得大家都烦。没有答案，自己也急切。朋友说我老成，99 年生人，有时像个小老头，我笑笑，显然就是急切到头了。这原因追溯起来，好像竟是因卑怯而已。读书早，与同学年龄总差一截，心里好强，想迎头追上，奋起直追，以致如此。好在及时意识到而赶紧放缓步调，扼住撞倒南墙的鲁莽。早先苦闷写作，一文不值时，挂上「戒骄戒躁」自省，性子就走了另一个极端，越来越缓，越来越慢，像只龟。有时还往回开倒车，身体上在网吧叼烟敲键盘，游戏世界里纵横厮杀，精神则遁回到远古，废纸堆里找一些养料，被埋在过去的真知灼见，当给脑袋上一些润滑油。时代太快，一些问题不待解决就有了下一个问题，有些代代重提，也难以解答，或是答案总在变，问题要不断问。我的期望是，走慢些，捡答案，找问题。

    专栏快结束时，得到好消息，几位老师对这几篇小文赞誉有加，举荐出版，不日上市。两三年前，稚嫩嫩地写过半部长篇小说，希望得到出版机会，无疾而终。退稿反馈意见中肯而无法反驳，颇感受伤，不敢再想这种事，此时又天赐良机，一是欣喜，二是感谢，三是惶恐。怕浪费纸。怕作品配不上。思来想去，大家既然认可，说明还有一些价值，我的职责，就是让这份价值能不断加仓上涨。

    性子一缓和，对人或事最大期待，只是希望从容，急什么呢？与人与事从容，写小说也从容一些，这是最好的状态。急则乱，乱则差，一字一句，慢慢斟酌，像水，慢慢流，流到各个角落，如此，从容地向世界提出一些问题。

    2021 年 3 月 24 日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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