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说皇后疯了。
她拿凤钗划花了宠妃萧氏的脸。
皇后将那沾血的钗子攥在掌心,三尺如瀑的青丝披散着,又哭又笑。
「一生一世一双人。陆怀舟,是你先招惹我的……」
话音才落,太监宫女已纷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娘娘慎言,娘娘慎言。该称——陛下。」
我捂着侧颊,有血珠从指缝间淌出来。
想来这张脸是不能看了。
一时间,我竟分不出,在场的究竟谁更狼狈。
做奴才的战战兢兢,当主子的疯疯癫癫。
反倒是我这个受了伤的,还能算唯二的两个正常人之一。
另一个是我带来的随身宫女。
红蕖在我身边跟得久了,清楚我的脾气,只是拿了一方帕子帮我捂着伤口。
我捎来的礼,方才早给掀了一地。
瑰艳华丽的云锦在殿中央铺开,层层叠叠,像柔软的帛毯。
当宠妃确实挺惬意,就是太容易招人恨。
后宫的女人怨你独占皇恩,前朝的大臣骂你祸国殃民。
幸亏是我。
若换了别人,兴许不可能这么心安理得。
陆怀舟为此还夸过我。
那时右司谏冯翊喋喋不休,没完没了的,我就当着他的面,直接坐到了陆怀舟腿上。
冯翊铁青着脸,拂袖而走。
然后陆怀舟又把我往他怀里拢了拢,捏着我的下巴,低头在我唇上狠狠咬了一口,沉笑道:
「沁沁,你该做个妖妃。」
「陆怀舟。」我也笑,勾了他的脖子,叫他的名字,「你肯为我做昏君?」
陆怀舟一把横抱起我,转入屏风后的罗帐中,将我压在软榻上,俯身便吻,「乐意之至。」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是——「乐意之至」。
陆怀舟下朝之后就匆匆来看我。
我坐在妆台前,冷眼打量着镜子里脸侧的那道伤,就听他自殿外一路高喊着我的名字。
「沁沁,沁沁。」
我没理他。
他似乎是急了,拔高了音调,喊了一声:「萧云沁!」
这一声喊完,他正好一只脚踏进朝露殿的门。
当然,他第一眼先瞧见的,是镜中我凝着一道血痕的脸。
「沁沁?」
他步子顿了顿,随即小心翼翼地向我走过来。
清朗的眉目偏冷,蹙成一团阴云。
「谁做的?」
我垂眸把玩指甲上艳红的蔻丹,懒懒道:「陛下来之前,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薛瑾年啊,陛下那位青梅竹马的好皇后。」
我勾着手指,敲了敲桌子,半嘲半谑,有样学样,「一生一世一双人。陆怀舟,是你先招惹我的……」
陆怀舟一把拉过我的手攥住,低声道:「沁沁,她说的胡话,你不该往心里去。」
我轻勾着唇角,笑出声来,道:「陛下,妾身自然不会在意这个。但……」
我一寸寸抚过颊边的伤,「若这张脸毁了,陛下……还会这般纵着我吗?」
陆怀舟待我好,无非是看上我的容貌。
他常夸我是妖魅成了精,一颦一笑间夺人魂魄,教人明知被害不浅,却偏偏割舍不得。
简而言之,没什么深情,全凭见色起意。
我就很好奇,如果我的脸毁了,陆怀舟会怎般反应。
其实陆怀舟只要答「会」或「不会」,就够了。
但他偏偏从怀里取出一个白瓷小罐来,打开,用指尖剜了一点药膏,细致认真地敷在我伤处。
陆怀舟这人,脾气属实不怎么好,偶尔安静一阵子,气质倒是极温柔。
他给我搽药时难得耐心,盯着我的脸时眼神专注,像是在瞧什么稀世珍宝。
我都不由得失神了一瞬,随后才听清,他说的是:「不可能。」
他说我的脸,不可能毁。
我也并非那么不知分寸的人,他不答,我就不问了。
自讨没趣,图什么呢?
正好就有人来报,皇后的疯病又犯了,自己站上了凤阳楼。
陆怀舟落在我脸侧的手一颤,药抹开去了些。
我抬了抬眼皮子,没吭声。
陆怀舟将药罐轻轻放在妆台上,搂着我的腰,低声哄道:「朕去看看。」
我慵倦地缩到他臂弯里,娇声道:「我也去。」
陆怀舟已经站起来,闻言俯下身,在我额间轻轻一吻。
那一吻流连不已,说的话却是不容置喙。
「你晓得她发起疯来什么样,沁沁。留在这,乖乖听话,别再伤了你。」
陆怀舟出了朝露殿,我信手拾起药罐,剜出一小块在指尖。
鲜红的蔻丹,雪白的药膏。
单论颜色,就显得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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