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哈……三人都同笑起来了。
仰山为笑声惊醒,又仰起头来问:
“你们为什么笑?”
“仰山,只手将军说,头发洗干净了,是准备去见上帝,并要坐在上帝的左边。这话怪有趣的呀!”祥松告诉了他。
“唔,有趣的话!”仰山说了这四个字,那黄瘦得怕人的脸上,露出来一点勉强的苦笑。“哎哟!”接着又叫痛起来了。
都倒在竹床上去睡午觉了。在牢狱里有什么可做?只有吃了睡,睡了又吃。牢狱里是叫一切健康的聪明的有作用的人,去睡,去病,去死!
有十几年午睡习惯的祥松,往日无论怎样,午饭后必须睡一忽儿,哪怕是五分钟,睡了一会,精神才会好起来。今天,他倒在竹床上,总不能入睡。越用劲去睡,越不能睡着。有许多思想钻入他的脑子来。他睁大着眼睛,出神地沉思:
死,是无疑的了。什么时候死,不知道。生命捏在敌人的掌心里。是的,他要我们死,只要说个“杀”就得。一个革命者,牺牲生命,并不算什么稀奇事。流血,是革命者常常遇着的,历史上没有不流血的革命,不流血,会得成功吗?为党为苏维埃流血,这是我十分情愿的。流血的一天,总是要来的。那一天是这样来的:
看守所派人带了铁匠来开脚镣,假意地说:“你们这几位,戴着脚镣确太拖累了,奉上面命令,替你们开了去,让舒服些!”当然我们明知这是假话,真的意思,就是通知我们要枪毙或者要斩了,我们死了,损失了狱中的三副镣(仰山因重伤未带镣)岂不可惜。……不过,恐怕也不一定要开镣,也许他们这次大量点,让着送了这三副镣,或者在死人脚上捶下这三副镣。也还不是可以的吗?不管它!看!看守所长,看守长,还有几个看守兵进来了。后面跟着十几个兵士,持着枪,弹巢里都按上了子弹,枪上都上好刺刀,白亮亮的。还有几个挂驳壳枪的,都站在囚室门外等着。看守所长——一个蓄了胡子矮而胖的中年人,走上前来一脸的奸笑,说:“对不起,处里提你们的堂,请即刻就去!”
“是解决我们吗?”我们当然要问一声。
“哪里话,哪里话,绝没有的事,只是提堂罢了,各位放心,不要作慌!”
“施!作什么慌,我们早就准备了。去!”我们开步走,众兵士前后左右包围着同走。仰山呢?他病了不能走,怎么办呢?自然他们会有办法,会抬着他的床一起走。
到了处里,法官,什么法官,狗!已升了庭,屋外站了五六十个兵,都是挂驳壳枪的,见到我们去。视线全转到我们身上来了。每个人的眼睛里,似乎都在说:“再等一会,你们四个人都完了!”我们不理他们,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说,我们昂然走到法庭前站着,仰山的竹床自然也抬上来了。坐在庭上的法官,狗!旁边还有几个拿笔在等着写的书记官们。法官,狗!开口说,声音很粗很凶:
“你们四个人晓得犯了什么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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