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的光线在狭长阴冷的走廊上曲曲折折地跳跃向前,一条南北朝向的走廊在昏暗地光线中隐隐绰绰,走廊两边各有六间小屋,每间屋子大门紧锁,门下那个送饭的小口也堵得严严实实,只在高高的墙头上开了一个通风的小窗,走廊里尽是哀嚎哭叫的声音,这便是京口镇西城的京口监。
顺着走廊向前便是狱吏们活动的堂口,这里的光线稍亮,可以看清楚厚重的牢门口处,泥质的面目狰狞的狴犴雕塑。便是这样一处森寒阴冷的所在,此时却传出阵阵高声喧哗和嬉笑之声。
“走马,走马……哎呀~!”一个两鬓含霜,胡须花白的老头子连声高叫,骰盅一开差点背过气去。这群人正做双陆之戏,两枚骰子若在六点之上方可走马,这老头却摇出两个两点,眼看着彩头没吃到,还被对方打马。
“老刘头,你这手气忒背了,只怕是要脱裤子了吧!”一个流里流气的狱吏披着一件蓑衣站在堂口里大桌子的西侧,虽然冷得发抖,却难掩脸上的兴奋,好像终于有人要跟他一样把衣衫都输掉了似的,围在桌边的狱吏都哈哈大笑起来,一时污言秽语不断,不过这些人都或多或少如那穿着蓑衣的狱吏一般狼狈。
这时听见一个嘹亮的童音“呔”了一声,接着便见一个穿着藏青布衣约莫十岁的孩童跳到了大桌上面,朗声说道:“没钱的离场,还有钱的就下注,老子可没那么多闲心陪你们聒噪!”这孩童倒生就一副漂亮的脸孔,看上去惹人爱怜,只是听他这一声喊,那些狱吏们却都忍不住退了一步。
这时那个领班的唤作老刘头的狱吏尴尬地摸了摸下颚稀疏的胡子,陪笑道:“羯奴,你的手气太好,我们不是你的对手,今儿就散了吧!”听得领头的发言,余下的狱吏虽然输得有些不甘,但也低声附和着,那个流里流气的狱吏哼了一声,“不赌了,不堵了,羯奴,你哪回来不把我们弄得清洁溜溜地,以后莫再来这大牢里摆档子了!”
那个被称作羯奴的俊美孩童桀桀怪笑道:“当我稀罕来这鬼地方么?罢了,把这些阿堵物都拿回去吧,快把我虎哥提出来,我带他回去!”这不过是这孩子惯常的手段,每次都是用这手将他那兄弟从牢里捞出来,他们本就是当地的游侠儿,虽难免因作奸犯科之事被逮,不过和狱吏上下关系已经十分熟络,稍稍出点钱财,甚或是陪着这些百无聊赖的牢头们大赌一番便能轻松出狱。
不过这一次却不像以往那么轻松,羯奴站在桌上好半晌都不见狱卒们有动静,这下羯奴心中顿生不快,斜着眼睛瞥了那个老刘头一眼,怨愤道:“怎地,酒席也给你们摆了,还陪你们坐赌了两三个时辰,你们还想平地起价不成?快快放人,要不然晚上下柳巷恐怕不会太平!”
狱吏们听到羯奴的话,一个个都面露难色,莫不转头看着老刘头。
下柳巷是这班狱吏宅院所在,羯奴这样说话分明就是威胁了,说起来,狱吏虽然在牢房里自可作威作福,但却并不是什么显要官职,出了牢门,一个个家世甚至连寒门士族都算不上,时逢乱世,世道不昌,京口这些游侠儿大都是良家子弟,虽然纠帮结社欺负往来行商,但官府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连那些结成坞堡的流民都无力应对,哪有时间管这些游侠儿,若是动静闹大了就抓几个,不过这抓了还是要放,官府不能白养活,所以一来二去这些个游侠儿还真不把牢狱当回事儿,而狱吏们生怕他们在外边欺负自己的乡邻家眷,在牢里是好生款待,送出去也是恭恭敬敬,有时候上头没有批示,他们也可以做主把人放了,反正衙门是不会查的,狱吏也可以落个人情。说起来羯奴算是游侠儿中很客气的人了,每回来都不会空手,狱吏们对他更是尊爱有加。
只不过这一次老刘头扭扭捏捏不作反应,让羯奴感到事情恐怕有些不妙,他也不发脾气,转而换了一副笑脸,“想必老刘头输得不甘心,恐怕身上还有翻本的余钱,来来来,既然你好意留我,那我们就再赌一把,只是这‘双陆’之戏未免太过费时,我们干脆来赌大小,一把定输赢!”说着,羯奴的气势就起来了,跳下了桌子,从怀里摸出一块约莫一两的碎银,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傲然道:“这可是白的,足银,比起那沈郎钱可实在多了,老刘头,我就赌双六,这可就等于是白送了,你快把我虎哥带出来,赌完我便走!”
看着羯奴放在桌上的碎银,狱吏们都忍不住暗暗地搓了搓手掌。金银向来是稀缺之物,更何况羯奴口口声声说是足银,自从司马家衣冠南渡以来,币制混乱,私人铸钱猖獗,像江左王敦命手下参军沈充所铸之钱,径七分半,重三铢半,钱文却曰“五铢”,轻巧似絮,难当物价,以致东晋百姓多以物易物,所以羯奴虽仅掏出一两足银,那诱惑却是非常巨大的。
看着狱吏们的表情,羯奴窃喜,将骰盅翻开就要开摇,岂料老刘头颤巍巍地走到他身前,抖抖索索地摁住了他的手,低声说:“且慢~!”
这下羯奴怒了,一把将骰盅推到了地上,冷笑道:“老子跟你们笑,你们就把我当猴耍是吧,好,虎哥我今天不领了,你们等着给下柳巷救火去吧!”说罢转身欲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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