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在近两年里,伟东每次路过南山,跟我喝起酒来,都那么神色黯然,却又每每语焉不详。问他跟许菲关系如何?不说。问他糜烂到什么地步了,更是能装,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念叨两句**员经得住考验之类的,好像别的商人尽管可能变坏,却唯独他能够面对诱惑坚贞不屈。这在日后看来,大概可算是还没将荒唐生活当成荣耀。当然也可能是,考虑到我这种岸上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他宁愿少些显摆,而让我继续单纯下去。
但眼下情况已有所不同。我这趟跟他跑到东山来参观,不完全是假期无聊,单为瞻仰他先进事迹的。当时正是小平南巡后的市场化浪潮在由南向北波及全国,我所在高校自然也不例外。眼睁睁看着身边人都在纷纷下海,上至副校长下至同僚教师,南下深圳北上京城,一个个全都像怀揣了多少神秘财富,晃得尚未动作的人没法不眼晕。周围已基本形成了这样一种氛围:都这时候了,谁要是还在原单位里待着,那简直就是纯种二百五,完全没得救了。正是有分教:有能耐的当官,没能耐的练摊,横路敬二才上班。连熟悉点的学生见了我都会关心地问道:“老师你没出去办个公司?”
实在受不了这种刺激,我简直攒了一身的难言之隐。
而每天小羽下班后回到家里,对我构成的则又是另一种难受。如今已成为我老婆的这个小女人,随着在外边一天天经风雨见世面,正渐渐显露出了她巍峨雄壮的内心世界,早不是当年那个清纯可爱的小羽同学了。
尽管说起来,她的工作单位还是我给联系的,她刚开始上班时,也是我每天晚上帮她补习外贸英语,隔三差五地跟同事有点矛盾,更要我苦口婆心来疏导她的心理障碍。但这些全都俱往矣了,近几年的外贸行业正走着前所未有的狗屎运,国营垄断,汇率下调,只考虑完成创汇指标而全然不计成本——世上居然有这样包赚不赔的买卖。于是,小羽同学也就开始了她的无限风光。收入比我高(卖回外汇就有奖金),职权比我大(手下有两个打杂的就算经理了,而我永远只能冲学生瞎吆喝),成天饭局不断,每年还能出几趟国,这显然已足够在家中形成两个阶级。孩子当然全部由我照看,谁让我不坐班呢,我不管谁管?当初小羽坐月子期间,我妈倒是来住过一阵,但后来由于房子不宽绰,小羽成天觉着别扭,我就让老妈回去了。结果,外面成天呼啸着所谓时代大潮,我竟成了一个居家男人。悲哀呀悲哀。
当然,小羽同学还是挺有涵养的,绝不会像许菲一样,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这除了她跟许菲的职业遭遇不同之外,也与她生长的家庭有关。她父母是很自我的那种知识分子,生活态度那叫一个细致严谨,对所有日常琐事都有周密的说道及规范的处理方式,家里简直连个小板凳都不能放错地方。即便我这个女婿专程上门看望,也绝不能影响到他们的生活规律,该午睡便午睡,该散步便散步,雷打不动,爱谁谁去。我即便想跟他们闲聊几句,也只能控制在见缝插针的几分钟之内,常常是刚说不两句,便见老丈人拿起报纸说:“现在我该看报了,我们等会再聊。”
或者丈母娘突然起身,心烦意乱地说:“哎哟小罗呀,你看今天你来了,我们中午要特意多加一个菜,要多做好多事情喽,你先坐着啊,我要忙去了。”
害得我深感惭愧,简直恨不能自带盒饭前来搭伙。
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小羽同学,生活中的理性程度自然非常人可比。轻易不苟言笑,举止优雅适度。这在兄弟我当年的眼里,大约就是公主般尊贵的体现。加上此前被迟月同学给伤了一下自尊,挺适应这种冰霜女孩,结果她越淡漠我越觉得不俗,只知穷追不舍,完全就是倒霉催的。在这点上我倒跟伟东有点异曲同工,莫非是受他传染?
而小羽当初之所以会一时瞎眼答应了我,恐怕主要是她还年幼无知,以为研究生与本科生之间会永远存在着高低不同的差异,再者像我这样的贱骨头,估计也不可多得。于是,尽管带着老大的不情愿,但公主终于还是下嫁了。我迟早也就明白,跟公主一起过日子的滋味原来是如此的不好受。
尤其在这公主还有了点实实在在的身份感之后,兄弟我就更是憋闷难忍。当初校园里的那点学历差异,毕业后转眼便已不复存在。眼下的她,尽管不会直接贬低我什么,但神态却表露得明白无误,那分明就是:不屑。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她一律都不做过多关注。谁敢说那叫理解和放心吗?哼,那就是对老子不屑。而且她如今的趾高气扬,分明也就是对这种不屑的最好注解。一时间,我简直有些神志错乱,甚至都觉得,在大学就算混到教授算什么?校长又算什么(尽管我绝对混不到那地步)?跟市场上的风云人物相比,简直就一无实用性二无刺激度三无成就感,就这么个三无饭碗,我还有继续捧下去的必要吗?
所以这次回西山后,便向伟东交代了这番想法,并打算将孩子丢在父母这里,自己轻装上阵折腾它几年。伟东对此完全赞同,并进一步强调说:“你在外地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当地的市长,而到了我这里,随时想找谁吃饭,咱就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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