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借’米无果,积郁难忿的李蒽便趁夜杀了那一家七口。
俗话说,升米恩斗米仇,可在有些人眼里,升米已是仇。
势大力沉的一拳,打得狭刀刀刃翻卷,刀柄拧转,在李蒽手掌上剐起一层肉皮,险些脱手,可年轻人不光对人狠,对己也不含糊,愣是吭都没吭一声,转身向着不远处几个‘看好戏’的家伙冲去。
李蒽可不是傻子,更没那些狗屁倒灶的江湖规矩可讲,既然难以一时间拿下扎手的少年,那么另辟蹊径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而且是一个屡试不爽的好办法。
另外几个‘软柿子’想来不会太难拿捏。
而且,虽说之前在飞狐峪口以及方才的斡旋中,是以崔流川为主心骨,但显而易见,他李蒽当作狗屎的情意、道义、规矩,在别人眼中,尤其是对这座江湖尚有憧憬希望的少年郎来说,会是很小心呵护的东西。退一万步讲,就算在崔流川眼中,一行人中除他自己之外都是‘可有可无’‘无关紧要’‘弃之不惜’的鸡肋,哪怕挟持一两个也无法以此让他束手就擒,但总归是掣肘,最坏的结果,亦可全身而退。
体魄再结实说到底还是肉体凡胎,和杀人的刀较劲,还是会吃亏,崔流川的拳头和翻卷的刀刃相比,大体上能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仍是损了,手背上挫起一层肉皮,不严重,甚至连轻伤都算不上,可到底还是伤了。
正当崔流川心意一通,拳势圆转,准备迎接身后程舵以及李蒽接下来的攻势时,却发现眼神凶狠的年轻人李蒽转身向不远处李莫申等人冲去。
崔流川脚尖猛然拧转,一口气尚未换出,又以极快的速度偏转头颅,身子再向下低沉几分。
可身后的程舵只是虚招一晃,并未做偷袭之举,行事光明,倒不是山羊胡子要做那江湖豪侠,而是他心知肚明,就算一爪瓷实抓在少年身上,除开太阳穴、双目之外的要害,就真能一举定乾坤?若是能定得了,更早之前这少年就是一具尸体了。
当崔流川再度抬起头时,发现为时已晚,李蒽提着翻卷的刀,已距最靠近战圈的李莫申一丈之外,程舵挡在身前不远处,虎视眈眈。
在某些江湖恩怨中,往往会有行走江湖多年的游侠儿再回家乡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高坐亲朋早已让仇家屠戮殆尽,或是武道造诣极高的宗师之流因妻儿受胁而方寸大乱,最终落得个声名狼藉身死道消的凄惨下场。后来有了一条‘祸不及家人’的不成文规矩,但规矩终归还是规矩,尤其是不成文的规矩,哪怕不守,对于某些人吃饭睡觉来说,都会更简单些。
说不慌乱那是假的,却也不至于方寸大乱,只是崔流川摸不清白衣小童究竟会不会袖手旁观,当一个所谓的‘看客’。
有些人心思都写在脸上,一眼就能看透;有些人城府极深,心思深沉,哪怕是目力极好之人,也看不透那浑水中究竟有什么。书上有‘相由心生’的说法,也有‘人心隔肚皮’之流的俗语,两种说法都对,也都错。世上有好人,那么就会有恶人,否则何来善恶之分?这两种说法,只是错在以偏概全,而不是鞭辟入里。
修道之人、帝王将相、黄紫公卿、市井小民、流民乞丐,以求长生久视最古怪难测,以帝王心术最难揣摩,以庙堂之争最为凶险,以柴米油盐最难度量,以饥寒饱暖重愈山岳。
崔流川向前冲将上去,仍是递出一记直重拳,试图以铁骑重凿之势迫使体魄‘孱弱’的程舵暂避锋芒,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拦下李蒽,白衣小童到底靠不靠谱暂时还是未知数,只要李莫伸不是让当前境地吓破胆而引颈待戮,能争取到片刻时间,那么崔流川就有六七分把握化解当下生死险境。
然而程舵变成了一条不那么滑溜的泥鳅处处打秋风,虽略有凝塞,但缠下空有一身蛮力的崔流川片刻还是绰绰有余,同时他朗声高呼道:“乖徒儿,手脚麻利点,男的一刀宰了,婆娘敲晕,小崽子踩一条腿,然后用力一拽,保管像手撕鸡一样就成两截,嘎嘣脆。”
山羊胡子程舵这般诛心言论,为的就是影响崔流川心境,方寸大乱最好,趁机用袖中匕首大材小用割喉便是,哪怕没能一劳永逸,也有李蒽挟持人质在手,再寻机会亦可。
程舵的言语,让本在心里打定主意用老道身份来压一压白衣小童的崔流川,波澜起伏的心境湖面在刹那间只剩丝丝涟漪,心中不免有些偷着乐,甚至出拳都不似之前那般凌厉凶狠,想着接下来的场景是不是白衣小童一拳打碎程舵满嘴牙齿,或是施展一道术法神通,把那没了人性的李蒽变作一只手撕鸡?
只是白衣小童好似聋了双耳,先前程舵的言语,半个字都没流进耳朵里,仍是缩在丁玲怀中,模样惹人怜。
李莫申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袖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核桃大小的石子,在李蒽冲到身前丈许时,手腕猛然抖动,石子随之激射而出,正中李蒽右眼眼角,猝不及防的李蒽眼角爆裂,接踵而至的,是如出一辙的石子激射,只是这次吃过这次暗亏,又哪能再吃一回?右眼飙泪的李蒽只是稍稍偏转头颅,呼啸声便从耳边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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