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在夜色中上了山!
两人不紧不慢,好似负笈游学的书生书童,纵情山水之间别无他想。只是徐邱柏那双桃花眼,实在好看得过分了些,比之前在山洞中避雨时,更好看了,好似一位流落民间的公主,在洗去一身污垢后,贵气总是藏不住的!
此刻这座小山,在祖洲,就像是青楼勾栏中一位风情万种的花魁在众目睽睽之下褪去衣衫,春光乍泄,怎能不吸引眼球?可主仆二人,丝毫没有遮掩身份的意思,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从山脚信步走到山腰的破庙。在这个过程中,山中各处激荡起一阵阵色彩各异的流光溢彩,化作流萤散往祖洲各处仙家福地。
桃花眼徐邱柏站在破庙门前,大声喊道:“林老道,酒葫芦里还有酒吗?没了的话,正好我这里有上好的童子酒,管够!”
一个干瘦的身影从破庙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壮如铁塔的少女。老道摇头笑道:“童子酒味儿太冲,喝了火大。”
徐邱柏笑道:“林老头,刚才我上山,可是帮你坑了不少钱,这点面子都不给?”
方才那些飞往四面八方的流萤,是各方仙家宗门府邸用来传讯的神仙手段,而且事发突然,只能用最烧钱最便捷的方式将或许能决定一洲未来走向的消息递出去。
老道理直气壮道:“又没进我腰包!”
徐邱柏无奈道:“老头,活生生俩大活人,远道而来,你就忍心让我俩在门口杵着,连口热茶都不给?”
老道一本正经道:“家只女眷,多有不便!”
徐邱柏桃花眼落在身材高大的林雪烟身上,脸色古怪道:“老头,我有那么饥不择食么!”
一旁口不能言的少年便偷偷笑了起来!
林雪烟一言不发,只是站在老道身后。面前的年轻人,虽说嘴上不饶人,但眼神深处并无厌恶。只是徐邱柏身份特殊敏感,在这个多事之秋,再加上山中耳目众多,闭口不言,是最好的选择!
老道认真点了点头,“一两百岁的人了都,还是只童子鸡,万一有啥特殊爱好呢?放你进了门,我徒弟遭殃咋办?”
徐邱柏正色道:“林老头的徒弟,当然能算我徐邱柏的朋友,我的朋友,不会遭殃!”
徐邱柏这句没头没尾却霸气十足的言语,不止是说与老道听!
一只泛舟云海的葫芦上,有两道身影相对而坐,周围云海涛涛。徐邱柏那双桃花眼与之前在破庙前的神采奕奕相比,变得深邃了些,他轻声问道:“老头,你会死吗?”
老道仍旧是那副邋遢模样,此时的他,却如同一位供奉在神庙中的神像,正襟危坐,轻轻扯动嘴角,“当然会,而且是十死无生的死局,破无可破!”
一瞬间,这位竹林中福缘深厚的天之骄子泪眼婆娑,“世道人心,千年万载,又怎是一人朝夕之力就能改得过来?”
老道喟叹一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前半句,春生秋荣的大道至理,不好说。可后半句,却在某些‘君子’‘圣人’‘佛陀’的断章取义下,成了名副其实字面上最浅薄粗糙的意思!”
老道林冕想喝口酒,却发现酒葫芦在屁股底下,只得作罢,嗓音轻柔道:“我只想和这世道,好好说一说我的道理,道理不大,真的不大!”
徐邱柏眉眼低垂,“可总有人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是?”
老道正色道,“听与不听,是他们的事;说与不说,是我的事!若是我自己的道理,都不敢说与旁人听,那么我的道理,就只是我一个人的道理,一个人的道理,再大,也是小道理。”
原本清风阵阵的云海之上,骤然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雨幕倒挂天地之间,大雨过后,天地万物被洗得干干净净,像一只反复擦拭的白瓷碗,澄澈透亮。
“人心就像吃饭的碗,即便是洗干净了,下次仍是这般。”若有所思的徐邱柏轻声道。
老道咧嘴一笑,“明知道这次洗刷干净碗筷后,最多几个时辰后,又会重蹈覆辙,可总不能不洗吧,那样日子也忒寒碜了,总有一天会过不下去的。”
——
在老道和桃花眼徐邱柏消失在这片天地之后,陆吕对林雪烟腼腆一笑,只是静静站在那里。
似乎是修了闭口禅的女孩,也不说话,只是端详着面前带着几分怯懦的少年,与口无遮拦的桃花眼相比,面前这个少年,似乎更顺眼一些,沉重的心情都轻松了不少。
在徐邱柏与陆吕‘原形毕露’之后,两人给人的感觉,虽然没有本质上的变化,可就像是皓月与萤火,总归是有所不同的。
这世上,总有些人,一眼看去,就会觉得心旷神怡,譬如面前的少年。与境界高低、容貌丑俊、家世好坏,都没有关系,和男女情爱一样,都很不讲道理!
察觉到林雪烟的目光,不能言语的少年立刻手足无措局促起来,两只食指勾在一起,似乎在进行一场‘自斗’。
林雪烟下意识地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似乎有夜止小儿啼哭的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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