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源抚须而笑,“当然是修力更重要!”
崔流川眼神疑惑。
陶源笑道:“忙时修力,闲时修心。”
陶先生负手而立,笑道:“文人治国,武人守疆,商人取财,匠人良工,农人耕作,各司其职,世道才能正常运转,却少其中任何一环,这世道都会出现这样那样的弊端。武夫习武修力,自然是正确的,如果性命都不保,再怎么修心,都只是徒劳无功。但武夫在性命无忧,修力足够之余,是不是应该修身养性?我觉得应该是这样的。
构成这世道的芸芸众生,如果在恪尽职守之余,去用心做一些本分之外的事情,例如武夫行侠仗义、商人乐善好施,这世道是不是会变得更好一些?
会的!
只是这些本分之外的事情,是怀抱善意去做,还是别有用心?很难去分辨。
如果是善意之举,又该如何去做,才不会逾越规矩,不会对他人造成困扰,更不会好心办坏事,就涉及到‘分寸’二字,是很难的一件事情,是一件特别难的事情。”
陶先生嗓音低沉,“可是这分寸,是所有律法、规矩中都不曾有的,哪怕将来一国律法已经达到尽善尽美的程度,依旧不会逾越规矩更不会有分寸出现,为什么呢?因为一杆子打死所有的善意,总好过有恶意的漏网之鱼;因为再完善的律法,都是死的,而律法之下的人,是活的。”
崔流川突然问道:“先生是相信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或是……两者兼有之,善恶混淆,亦善亦恶?”
向来有静气的陶源神色微变,自顾自思索道:“善恶皆有之……”
老儒生突然目光熠熠,好似一语惊醒梦中人,“这是你所思所想?”
崔流川赧颜道:“是我师父。”
老儒生赞叹道:“是有大智慧之人。”
然后这位老儒生毕恭毕敬拱手作揖行礼,神色自若道:“三人行必有我师,一言之师,仍是师,所以不要拒绝,不然我陶源受之有愧。”
崔流川苦笑不已,却没有阻止,只是弯腰回礼。
因为有风骨的读书人倔起来,多少匹马,都拉不回来,这也是崔流川在书本之外,学到的小小道理。
不知何时,天魁院门前多了一尊门神。
陶先生在看到那尊门神后,告辞离去。
崔流川突然说道:“能不能再稍等片刻?”
夏立木然点头道:“可以!”
崔流川便在那里心思沉浸。
三炷香过后,崔流川睁开双眼,笑道:“可以了。”
夏立问道:“累不累?”
崔流川无奈道:“累的!可是我心不大,吃过大亏犯过大错,又做不到抛在脑后不去理会,就只能让自己累一些,多想想,这样挺好的。”
夏立说道:“磨叽!”
崔流川笑道:“如果前辈也觉得不爽的话,一会儿可以下手重些,这样我就没心思瞎想了。”
夏立重重点头,“好的!”
崔流川打定主意,以后绝对不与夏立说玩笑言语,这家伙也太实诚了些。
下手是真重。
夜里崔流川挑灯夜读。
因为李莫申对《小夫子》颇为钟情,是为数不多能够看对眼的小说书籍,所以府中珍藏有一套某位声名在外的书法大家逐字抄录的手抄本《小夫子》,而且每当有一册最新《小夫子》发行,那位书法大家就会入住李府某座宅院,专心抄录。
曾有不知天高地厚的世族子弟想要‘低价’购买这套可以称之为孤品善本的《小夫子》,虽说是‘低价’,其实仍出到了百金的天价,结果那个世族家中引以为傲的传家宝,就被财更大气更粗的李家拿钱给砸了回来,至今还在府库中吃灰尘。
比有钱,比花钱,不是瞧不起谁,都是弟弟!
手感厚重,纸张宛若绸缎光滑,加上笔力遒劲的方正小楷,崔流川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小夫子》,确实比那些书肆刊印粗劣的书籍,更加有味道。
武浅原本在那里静心修行,只是耐不住性子,很快就在铺有厚实地毯的地面上滚来滚去,突然望向那位夜读少年,沉声道:“不好,如果再这样下去,很可能最后一点灵光都要溃散,重新沦为厉鬼,为今之计,唯有……”
崔流川头也不抬,“出去逛逛?想都不要想!”
武浅嫣然一笑,起身挽起崔流川一条手臂,微微摇晃,撒娇道:“好嘛好嘛,崔公子?”
崔流川目不转睛,说道:“我不吃这一套。”
武浅那双漂亮眼眸一转,一手拨开衣襟,露出香肩,媚眼如丝道:“公子吃美人计这一套?早说嘛,奴家自会宽衣解带,好好侍奉公子的。”
崔流川狠狠打了个冷颤,“怕了你了!子时前回来。”
武浅笑道:“知道啦!”
然后一蹦一跳撒欢儿跑出院子。
崔流川神色有些无奈,如果换成李莫申来,就会变成另外一番一物降一物的光景了。
>>>点击查看《十洲剑行》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