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有名宫女曾抱过我。
她说,十三公主,你是个没有福气的贵人。
那一年冬天太冷,她把自己偷攒下来的几块灶碳全给我用。
我活了下来,她冻死了。
只剩下那句「没有福气的贵人」,像梦魇一样,伴随我一生。
1.
陛下又发疯。
这是我接到圣旨时的唯一想法。
若是没疯,怎么会把我跟尚怀沙强行凑成一对?
尚怀沙是谁?天之骄子。
我是谁?没人在意我是谁。
他是今科武状元,文探花。我是后宫无人看得到的小透明。
他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我木讷笨拙,寡言少语。
他是镇国大将军唯一嫡孙。
我是陛下第十三个女儿,没有封号没有名字。
我何德何能配得上他?
凭我没有外家可依?凭我没有亲娘照拂?凭我才学一般,容貌也只是清秀?
是的,在陛下眼中,我恰恰是凭这些脱颖而出。
我看出来了,他不想让尚家好过,也不介意让我去死。
他高高坐在上首,一如既往地离我很远,远到面容模糊。
「十三,你可知朕为何让你与尚怀沙成亲?」
我静静跪在下首,心里想,这么多年没有认真见过一面,父皇果真不是我的父皇,只是朕。
不过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却没有透露分毫。
我垂着头恭敬回答:「十三不知。」
陛下并不意外我的答案,想来是对我木讷的性格有所了解。
也是,若非如此,又怎么会选中我?
偏偏是我。
我始终垂着头,听他在那里喋喋不休。
听他说尚老将军如何功高震主,尚家如何恃宠而骄,横行霸道。
听他说他必不可能放任尚家威名盖过皇室,尤其是如今又出了个声名赫赫的尚怀沙。
「尚家如此嚣张,若不加以制衡,怕是要翻了天去。」最后,陛下以这句话结了尾。
他端起旁边的茶杯,啜一口,又放下,没有再发出其他声音。
我听着动静,明白这是在等我表态。
没有片刻犹豫,我答应了做这颗棋子。
我孑然一身,能安稳活在后宫之中十七年,靠的就是懂得看人脸色。
他如今坐在上首冠冕堂皇说这一通,搞得好像我可以拒绝一样。
呵。
见我懂事,他语调轻松了一些,为显皇恩浩荡,挑了个「柔」字当作我的名,又封了我做昌平公主,顺便赐了公主府邸。
于是我成了这些年来第一位有封号的公主。
他说待我与尚怀沙成亲后,便一起入住公主府,为此还赏了些衣裳首饰黄金白银,算是全了我的嫁妆。
他考虑倒是周全,只是可惜了尚怀沙。
尚了公主,便再不能入朝担任要职,更不可能领兵打仗,还要被我这个所谓公主监视一言一行。
这么一个风光无两的天之骄子,就这样被强行斩断仕途。
他能怎么办?
抗旨不遵还是举旗谋反?
无论哪一样,有开国之功的尚家都做不出来。
只是我看得清,百官看得清,陛下却看不清,或者不想看清。
这些年的陛下,铁血、冷漠、多疑,早已经不是初登基时那个满腔热血只为振兴离朝的陛下了。
他痴恋贤王妃,爱而不得,年岁越久,执念越深,为此不惜闹到兄弟反目。
劝他的那些人,有些身首异处,有些举家流放。
也有不止一位言官撞柱死谏。
统统没用。
陛下的荒唐举措,随着年纪的增长日益增多。
长吉二十年,也就是五年前,陛下因贤王妃之事欲当庭杖杀御史台中丞谢季,被镇国大将军尚志远拦了下来。
尚老将军手持先帝赐予的龙头拐杖,上可打昏君,下能杖奸佞,却也拉不回陛下一意孤行的心。
从那以后,陛下看尚家越发不顺眼,尚老将军心灰意冷开始称病,拒不上朝,直到如今。
到现在,朝中已经没有人敢再站出来劝一劝陛下。
因此这桩婚事明显荒谬至极,却无人阻拦。
可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同情尚怀沙。
2.
我是当今陛下第十三个女儿。
生我的母亲只是一个普通宫女,并且生下我当晚就血崩而亡,所以我在后宫,其实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在被赐婚之前,我一直没有封号,也没有名字。
因为我不受宠,宫人们只称呼我为十三公主。
事实上,整个后宫所有皇子公主,连同太子哥哥在内,无一人受宠。
原因很简单,陛下心系着不属于他的贤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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