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城外的坟冢,青草莹莹。
他恍然回神,理了理那身十年间不曾忘却的文士青衫,举起桌上酒杯,朗声道,“我于真,敬李猿刀,敬王长安,敬谢安,敬这片天下的大风流!”
酒杯杯口随手翻转,几分浑浊的酒水,倾洒而下,漫过了桌面。
有酒水落进血海之中。
桌下的鲜血沼泽,如一湾湖水被投入了石子,涟漪荡漾,扩散开去的波纹中,一只血红色的大手从中探出,鲜血淋漓的五指摁在沼泽里,支撑着身子,一点点的向外拔出,头颅,肩膀……直至丈许的可怖巨魔,顶立在于真的身前。
于真这才站起身,向后疾退出数步,站在了一张案几之前,指尖猛然用力,酒杯炸碎,破碎的瓷片将他手中划出数道伤口,鲜血淋漓。
他的血如酒水一般,同样落入了脚下血海之中。
鲜血与血海交触的刹那,他的脸色瞬间苍白,一只眸子,神采散尽。
韩依依以身饲魔,这位校尉府幕僚出身的大燕死士,何尝不是。
以精血魂魄饲魔,那是决死的手段。
头生两角,由鲜血凝成、从于真那里夺来一魂一魄的狰狞巨魔俯身向着奔行而来的开路刀气,咧开大嘴狰狞一笑,尖锐兀出的獠牙分外可怖,瞪着铜铃大眼,五指握拳,狠狠的砸了下去。
砰!
足足有一人之粗的壮硕手臂与刀气相触,一声巨响如惊雷般的炸开,惊雷声后,那股寒意森然的丈许刀气锐利无当,切豆腐一样的破开了铁锅大小的的拳头,猩红的鲜血,喷涌如瀑布。
可仅仅是破开拳头而已。
凛凛刀气卡在了拳头中,没入一半后如入沼泽,再也不能前进分毫,鲜血凝聚的手臂上,血气喷涌。刀气四周,寒气莹莹,顺着伤口攀附而上,所到之处,血晶凝现。
血魔犹然不觉,依然咧嘴无声可怖的笑着,身子向前倾斜,手臂上的力气更甚一分,似是要把将丈许刀气,生生的摁进地面的沼泽之中。
“给我开!”
李猿刀见刀气奈何不得于真从极北之处召唤而来的魔魂,一声大吼,双指并拢,一点刀气末端。
几缕精粹至极的气机,从指尖钻入冰刀中不见。
冰刀砰然炸碎,化作数十截,飞溅四周。于血魔拳头之中的冰刀,更是化作滚滚寒气,席卷血魔的整只手臂,冰气氤氲。
须臾后,冰气散尽,血魔握拳的手臂化作一只血红冰雕,砰然炸裂。
一场血雨,蓦然倾洒而下。
以一记开路刀气换一只手臂,对于李猿刀和降临于此的巨魔来说,都不亏。
下一刀才决生死。
一场洋洋洒洒的血雨中,明亮刺目的刀罡,来到了小厮的面前,如一道血雨中的闪电,映亮了小厮狰狞可怖的脸庞,珠毫毕露。
谢玄咬了咬牙,手臂坚定有力。
小厮的脸上惊怒交集,惊诧谢玄的刀意如此醇厚,二十余日前,他所知小东西还未曾修行,怒谢玄起刀之时,刀意仅出半数,刀势过半时,方才尽数涌出。这小家伙,不是全然失去了记忆了么!
不过也仅限如此了,虽然这副身躯只是一介皮囊,一身魔道修为,百不存一,可杀死眼前这位勇气可嘉,刚刚升一境的小家伙,轻而易举。
小厮随意的举起了手中的双刺,交叉而放,丝丝缕缕的鲜血从灰衣下的手臂上钻出,将双刺染成血红,如玛瑙般晶莹夺目。猩红的鲜血中,有尊肩落雄鹰、手持宝盖的神灵若隐若现,挡在了自己的胸前,拦住刀罡的去路。
这件名为“宿黎”的峨眉刺,不过是低劣的法宝罢了,可拦下谢玄倾尽全力的一刀,没有问题。居身于峨眉刺内的鬼灵,在绕指柔般的气机牵引下,亦可以顺着那柄匕首,破开窍穴钻入谢玄体内,毁其经脉,噬其魂魄。
小厮不再去看眼中与死人无异的谢玄,微微侧头,看向门外。
迷蒙血雾,在他的撩拨之下,如大水漫山,漫向各个闺阁,闺阁内,依然歌舞升平,靡靡之音,绕梁不绝。
作为大燕魔庭在洛阳城两位堂主皮囊行者之一,布局已久,他所图谋的不仅仅只是谢玄与李猿刀的性命,他的要的更多,甚至于半座天下。
谢玄眼帘中除却刀光外,出现了黑色诡异的云彩,当刀光没入云彩之时,他的耳畔,响起了金属交击的声响,随之,他便见到有东西断裂了。
双刺从中断裂,切口处光滑如镜,尖锋落入脚下的鲜血泥泞中不见。
刀罡随之散去,黑色的匕首朴实无华,一如少年。不过普通寻常的法器双刺,那尊神灵也好,只是拦住了刀罡,没能拦住匕首,黑色藏锋的短匕,依然刺向他的咽喉,刀锋森森,杀意凛然。
谢玄怔了怔,能够清楚的看到匕首的刀尖,离着隐藏极深的魔头喉咙愈来愈近,似乎下一刻,就能洞穿咽喉,一境杀五境的壮举。
魔头皮囊的小厮同样表情惊愕,旋而变成惊怒,咬牙切齿,“李猿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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