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样子”大概就是要出人头地,至少,不能受人欺负。
望着胳膊上的马头刺青,又摸摸腰间的马头弯刀,抬头望望那面巨大的马头旗帜,使劲攥攥沉甸甸的银子——至少,在这个时候,他们一定认为是活出了“人样子”。
哪怕那些策马狂奔的家伙没一个正眼看他们。
那又怎样?现在,他们的怀里揣着银子。
二百两,雪花一般白。
硬邦邦,沉甸甸。
只有银子,才最实在……
两个牧马人,两把弯刀。
消灭了一个流沙帮。
自称大漠第一帮的流沙帮。
只得到了这么点奖赏。
但王宝李丁早就知足了。
虽然只是靠山帮最不入流的小角色,但连他们也清楚,在靠山帮眼中,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乌合之众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甚至,在王宝李丁看来,这群家伙还真值不了二百两银子这个价。
堂主实在是高看这个所谓的流沙帮了。
揣着银子,信马由缰走在无边的大草原上。
他们幸福而自足。
他们不知道,他们两个随意的一次出手,就替帮主解决了一个烦扰已久的心头微恙。
流沙帮虽然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毕竟在大漠经营日久,难免会有坐大的嫌疑。
何况,他靠山帮不也是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帮派一步一步坐大的吗?
一只小羊羔,都指不定会长出尖角,更何况一只狼崽子?
大漠草原,只隔区区二十里两界山。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这个酣睡于卧榻之侧的,还是只危险的狼崽。
说不准哪天长大了,就咬你一口。
这是他靠山帮绝对不能容忍的。
任何潜在的对手,都要及早清除掉。
最好是连根拔起,连丁点毛须都不留下……
贵为天下第一大帮,他们太明白这个“第一”,是多少血肉与枯骨堆出来的。
他们拥有肥美的草原。
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浇灌出草原的,是雨水,还是人血……
争第一不易。
守第一更难。
当然,他们有的是实力,随时去剿灭流沙帮。
可惜师出无名。
失却了江湖道义,这个代价实在得不偿失。
但谁曾想,这群乌合之众瞎了眼,自个送上门来了。天赐良机,既然亲自送货上门,何不照单全收。
一只狼崽子,收拾它最好是还没长出牙的时候。
现在如愿以偿。
二百两银子,太廉价了……
流言没有翅膀,却比云雀飞得更快。
流沙帮全军覆没的消息很快传遍了草原。
很快传到了两界山。
也不知道是通过哪个酒客的嘴,这个消息,夹杂着一些骇人听闻的血腥传说,又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飞回了大漠。
贫瘠的大漠,贫瘠的大漠居民。
这声消息绝对不亚于平地一声惊雷。
惊悚程度远远甚于当年提起马帮主马问天的那声惊雷。
大漠中那些民众,毫无疑问,第一反应是震惊。
是谁灭了流沙帮?
是谁杀了马问天?
是谁杀了那个比马问天更凶的马枭?
是谁在一眨眼的工夫将那个曾经在大漠上横行千里不可一世的流沙帮从世上抹去?
是人?是鬼?是魔?
…………
震惊之后,自然是恐惧。
无边的恐惧。
无影无踪的恐惧。
无处可逃的恐惧。
无所事事的恐惧……
大漠中艰难的生活,尽管艰难,他们也早适应了有流沙帮存在的生活。
虽然免不了的“孝敬”,虽然流沙帮那群横刀跃马的家伙没有谁会不斜着眼角看他们,虽然流沙帮也在大漠中逞强、甚至杀人……但无论如何,有一群骑马舞刀的人在身边,他们似乎多了一重安全的屏障。
尽管这重屏障总是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
但如今,连这个屏障都没有了。
失却了唯一聊以自娱的屏障,恐怕,在他们面前,就真的只剩下那些未知的凶神恶煞了。
那些个神鬼一般莫测恶魔一般凶险的杀星,会不会杀红了眼,一路追杀到流沙帮老巢?
城门失火,永远都会殃及池鱼。
骑在马上的豪客们为江湖上的恩怨情仇动刀动枪大开杀戒,最遭殃的,一定是马下贫瘠的土地上挣扎着活下去的可怜人们。
刀锋从来不知道“可怜”为何物。
没有人会在乎他们的生死。
…………
紧随震惊与恐惧的,是短暂的麻木。
>>>点击查看《塞北江湖》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