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卷推到他面前。
殷玉恒扫了一眼,眉梢微微向上一挑:“领军前往洪州?末将这便调兵遣将,按旨而行。”
“难道你,对这圣旨,就没有什么怀疑?”
“怀疑?”殷玉恒勾勾唇,似是冷笑,“为何要怀疑?”
“它并非出于皇帝之手。”铁黎冷了眼。
“那又如何?”殷玉恒傲然地抬高下巴,“我,只认圣旨!”
“即使,”铁黎双眸一眯,眼中迸射出厉光,“它是假的?”
“太傅如何说,它是假的?”殷玉恒目光炯炯地直视着他,“按大燕国制,只要圣旨上的玺印是真的,旨意便是真的!”
有那么一瞬,铁黎真想一个耳光挥过去,将这不知死活的小子抽翻在地,可他到底忍住,只摆摆手道:“老夫知道了,你且去吧。”
殷玉恒拱手施礼,后背却挺得笔直,唰地转身而去,衣角在空中划出凌厉的线条。
“牝鸡司晨……乾坤颠倒……”铁黎不由喃喃低语了一句,倒向椅中——这到底,是好是坏,是福是祸呢?他要不要出面阻止,要不要警告殷玉瑶,让她安分从时?可观这圣旨中的字字句句,也确实只为大燕着想。
用兵,威也,减赋、惜民,恩也,恩威并济,王者之道也,她用来却如此纯熟,似较燕煌曦更高三分。
历来燕煌曦做事,甚喜直来直去,强便是强,弱便是弱,所行策略也以粗犷豪放为主,浑不如殷玉瑶细致,且待下如沐春风,惩恶先行教化,若教之不善,再施以极刑惩之。
自她代掌刑责以来,大燕国内民风渐淳,强盗宵小之辈大大减少,而安居守业者渐多,概因她能化仁心如雨露,泽被天下苍生。
她每每常对燕煌曦说,民者如芥,生本艰难,倘若给予他们一线阳光,便能安享其乐,虽无治,也大化。
铁黎等人均从军功起身,若论打仗自是一套一套,若论治国却并无多少见地,文官中如洪宇等人,又偏于清傲,所制订的策法远离底层百姓,不尽人意,是以泰半国政,早已多出于殷玉瑶之手,而燕煌曦对此事,竟是乐见其成。
其实这样,也未必没什么不好,但凡燕煌曦在一日,帝后之职仍依纲常,倘若……
想到此节,铁黎不由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再也顾不得许多,更不及去想什么洪州辰王,径直穿上朝服,便往永霄宫而去。
“外祖父?”燕煌曦正在用羹,看见他突突地走进来,不免吃了一惊,当下放下银勺,注目于他。
“皇上,”铁黎视左右无人,上前拱手道,“老臣有一言,还请皇上察纳。”
“何事?外祖父且请说来。”
“请皇上善执权柄,勿使旁落。”
燕煌曦心头一震,慢慢坐直了身体,目光变得深凝起来:“外祖父说这话,是……”
铁黎也不回避,就那么看着他,所有的答案,俱都写在眸中。
“外祖父多虑了,”燕煌曦摆摆手,“大燕是朕的,也是她的。”
“曦儿!”一听这话,铁黎暗叫不好,竟顾不得君臣之仪,上前一步,欲去扯燕煌曦的衣袖,“自古以来,乾坤有别,内外有序,皇上岂可因一己私情,而乱了国家大义!”
“大义?”燕煌曦站起身来,嗓音略略提高,“请问外祖父,何为大义?”
铁黎语塞——他是武官,向来只知领兵打仗,于这咬文嚼字之上,却极是不通的,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是拧眉看着燕煌曦,重重喘气。
“大义,天下大治,国富民安,便是大义!众心向善,无葳奸之徒,无为恶之辈,无刀兵之端,便是大义!外祖父你且细想想,若没有她,我们当初拿什么起兵?若没有她,我燕煌曦如何得这天下?若没有她,大燕可有今日的承平之治?况且将来承寰承宇,无论谁继大统,皆是我与她的血脉,又何来乾坤内外有别之论?”
“你——”铁黎极致震撼地看着自己这个外孙——是他听错了吗?还是他被那个女人弄晕了头?殷玉瑶的才干他承认,殷玉瑶的德行他也认可,可是,他还是从心理上,无法接受一个女人插手政事!
“外祖父,”燕煌曦和缓了嗓音,“我知道您在想什么,也知道您要说什么,可是,曦儿求您,看在母后的份儿上,看在大燕好不容易得来的太平安宁的份儿上,看在三个外孙的份儿上,不要为难她吧!”
燕煌曦言罢,竟冲着铁黎,重重地弯下腰去!
一生征战的铁骨将军,禁不住老泪纵横,时光仿佛倒流回十年之前,西南军大营之中,年轻的皇子跪在他的面前,满脸是泪,恳求他发兵救大燕于危难。
那一次,他没有答应,因为出师无名。
而这一次,他要答应吗?他该答应吗?
略带着一丝深深的疲惫,铁黎阖上了双眼——他要想想,他要好好地想想……
……
“哦哦,”一面逗弄着女儿,殷玉瑶一面仔细地看着手中的书册,那是一本《太平广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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