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儒纶尚自闭目而坐,何常新却有些稳不住,撩起竹帘探头往外瞧去——却见一口硕大的棺材,载在一辆马车上,由几匹瘦骡驮着,缓缓而来,其后跟着一溜串人,个个淌眼抹泪,情形甚是凄惨。
“这棺材——”何常新不由喃喃了一句——寻常棺木,也只两三尺宽,即使富家大户,最多五六尺,可是这口棺木,足足大了五倍有余!真不知道,装在里边的是什么人。
“苍天啊!”冷不防人群里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陡然跪下,手扪胸口,仰起满是皱纹的脸,朝着头上青空,怆声大喊道,“您睁眼看看吧,这是什么世道?”
蓦然听得这惊魂的喊声,陈儒纶也不禁睁开了眼。
前方的哭声已经响成一阵,隐隐听得有人喝道:“老舵子,你也不必在这儿呼天抢地,咱们就把这棺材抬到郡府衙门去,看看他们怎么说。”
“抬到衙门?抬到衙门有个屁用!为这事死的人多了去,也不见朝廷里有个出来吱声的。”
“是啊是啊,如今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哦,不是,是宁走阎罗殿,不进官家地,瞧瞧这些海商,一年到头不知交了多少利税钱给朝廷,到头来却落得这么个下场!能找谁说理去?”
海商?
马车之中,陈儒纶和何常新齐齐一惊,再也坐不住,相继撩起车帘走出,往人群的方向而去。
此时,道路两旁已多了不少看热闹之人,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陈儒纶和何常新都是冷静自持的人,知道无论遇上什么事,不可偏听,更不可偏信,于是只夹在人堆里,侧耳细听着。
半个时辰后,两人总算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这棺材里躺的,乃是一家姓肖的大户,两年前开始下海,靠倒腾香料和珠宝,赚下一份家产,不想郡里的长吏看着眼红,巧设名目苛加盘剥,犹嫌不足够,几月前寻了个小隙,将其家主拘入狱中,借机诈其家财,其子不得已,变卖家产为现银,悉数捐给府衙,原求父亲能平安脱身,不想肖员外人是出来了,却早已气息冷绝,不复生机,其子不服,守着父亲的尸体日夜在府衙门外哭嚎,却被府衙的师爷诳进后院,用鸠酒毒死了。
消息传出,肖少爷的妻子偏是个有骨气的,命家下人等打理行装,准备往京城告御状去,说来也巧,刚走到东海与外郡交界处,却凭白杀出一伙盗贼来,将肖家大小人等,悉数送上了黄泉路。
再说这老舵头,本是肖员外雇的长工,听得东家出了事,忙忙招呼一帮子人,亲往事发地,为肖员外一家收了尸,晓得东家死得冤枉,却又不知该往哪里去呈述冤情。
他本是个没甚积蓄之人,只得东求西告,让人打了这么一口大棺材,将肖家上下十余口,悉数装了,欲寻个地儿埋了,又觉得满心冤屈,才喊了方才那一嗓子。
陈儒纶二人听得动魄惊心,双手笼在袖中,指尖却深深扣入掌中,就在何常新义愤填膺,准备露头时,却被陈儒纶伸手扯住。
“陈兄,你——”
“这事有古怪。”陈儒纶面色冷然,黑眸深湛。
“什么古怪?”
“朝廷一直三令五申,凡敢滥立名目,行盘剥之事者,定斩不饶,此事民间无人不晓,肖员外既然有本事下海经商,自然也是个有见识的,倘若郡府长吏真行苛税之事,他自该设法向上申述才是,可他为何不告?却任凭长吏涂毒?再则,肖员外的死因也甚是可疑——你想想,从一开始,肖员外就在忍,肖少爷也在忍,他们宁可给郡府长吏巨额的银钱,也不愿向上官告发,这说明了什么?”
何常新心中一凛,当下便道:“可,这肖家上下十几口人命,总是事实吧?”
“的确,可是此案,绝非表面上看起来这般简单,咱们最好立即赶往东海郡府,方能查知一二。”
何常新点头,偕着陈儒纶退出人群,向马车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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