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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承寰冷冷地看着,心里乐呵——就是要你们分不清东南西北,因为,当一个人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时候,其本心本性便会显现。
治事易,治心难。
千百年来,这是一个从不曾变过的道理。
一个初掌大权者,最紧要的不是做事,而是分捡人心。
所以,才会一朝天子一朝臣,倘若臣属与帝王貌合神离,如何才能理得好这天下事?
这一回,即使老练如洪诗炳,也料不到,短暂平静之后,接下来的,便是朝廷人事的全面代谢更新。
新皇帝,需要一批新的政治力量,来稳固他的统治,来执行他的政策方针,这必然会造成一番极其剧烈的动荡,他不想让这番动荡涉及到掌控天下文官任免权的吏部尚书单延仁,故此,先一步将他“踢”出了局。
……
夜色深浓,屋中一灯如豆,单延仁坐于桌边,捧书细读。
人影自半敞的扉门间而入,立于桌前。
“侍砚,磨墨。”单延仁刚好心有所思,欲记叙成言,便开口道。
来人也不出声,至另一张条案前,拈起墨锭来,细细地磨着。
好半晌过去,单延仁起身,仍然捧书眼前,至条案边放下,执笔蘸墨疾书,竟浑没把来人放在眼里。
论国十要:
先帝开承泰新政十年,规模初具,然今日之国内,东北贫瘠,且多流民,西南富庶,却风尚奢迷,各州郡十室两富八穷,野见枯发叟翁,老无所养,而富庶之家每餐之靡费,可供百姓之家一月之用度,某每细思之,心甚忧虑,长此以往,非兴国安邦之兆,故,倡礼信,广孝义,实是当下之要务……
再则三十年太平,军中骄奢,累计功勋坐享前人恩泽,无思进取,而仓颉、北黎,则年复一年,强兵厉马,纵横千里沃野,时有侵犯我朝之野心;
又,朝中文官或恋栈禄位,滥用亲信辈,任贤者弃于乡野而不顾,致使人心流离,丧没如荒原,加之千年文明失承,日久必生动乱……
直到洋洋洒洒千百字完成,单延仁方搁下笔,长长吁出一口气,立起身来,目光沉凝地望向门外瀚沉夜空——
“好文章。”
陡然,听得一声赞叹。
单延仁转头,突如其来地对上那双深湛黑眸,整个人顿时呆住。
他们默默地对视着,很久没有作声。
这一刻的心灵相通,实在难以用语言形容。
许久,单延仁方才缓缓沉膝跪下,嗓音嘶哑,含着微微的泣意:“皇上。”
燕承寰没有答话,而是俯身亲自将他扶起——太多的言语,都通过眼神传达给了彼此,其他的,便成多余。
“延仁,你这一生,成于刚直,也失于刚直,朕知道你向来衷心为国,可是天下之事,从来不是清正耿介四个字,便能做成的。”
“微臣明白。”单延仁却笑了,“君王用人,不拘一格,而延仁做人,这一生怕却不能‘左右逢源’,教皇上省心了。”
燕承寰失笑:“若真那样,延仁亦非延仁,天下人,亦将失去一楷模。”
“有皇上这一句话,延仁……”
“别说那样的丧气话,”燕承寰赶紧止住他,“朕今日来,只为看看你,见你无事,这颗心总算能放下了,此处甚好,你且安心养着,多写些好文章出来,将来装订成册,留教后世,也是一段佳话。”
“皇上,”单延仁感慨万般,心中芥蒂全消,“这些日子以来,微臣也曾仔细想过,皇上的庙谟深远,实非微臣能够冒测,若皇上能够稳稳驾御全局,微臣此前的议论,算是杞人忧天,只是皇上——那北黎的狼子野心,不可不防,倘若事发,必定战祸迭起,连累无辜黎民。”
“朕,知道。”燕承寰轻轻颔首,眸中闪着坚定的光辉,“爱卿放心,朕,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退后一步,单延仁长揖于地:“夜已深了,皇上请回吧。”
亲自解下身上的披风,轻轻覆上他的肩头,燕承寰方才转身,迈着沉稳的步子,没入深浓的夜色之中。
……
看着桌上那份任免书,邱应整个儿呆了。
昨天他还是堂堂四品吏部侍郎,今儿个却成了白丁。
十多天前,单延仁被免职那会儿,他们还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以为现在浩京是他们的天下了,想怎么拿,就怎么拿,想怎么张狂,就怎么张狂,谁曾想眨眼间飓风狂飚而至,吹得他们东倒西歪。
怎么了?这大燕官场怎么了?不是只要握着黄白之物,便能通行天下吗?
邱应可不是单延仁,贬了官仍旧云淡风轻,他的官位,可都是花大把银子买来的,谁要是夺了他的官,那可跟要了他的命,没什么区别。
胡乱抓过件袍子穿上,邱应骂骂咧咧出了家门,直奔左义松府上而去。
左义松正在修剪花枝,看到他进来,连头也没抬,神色间依旧一派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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