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脸皮太薄。而方云汉在这一点上是跟他最相似的了。因为脸皮薄,他才形成了这种“小不忍”的弱点,也才有他曲折的人生道路。他本以为,自己好不容易从监狱里熬出来,可以自由自在,不再受任何人的欺侮,可以像陶渊明一样过上如诗如画的田园生活。但是命运偏偏不让他这样,他的人格尊严仍然受到亵渎。而亵渎者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母。这件事情要是叫社会上的人知道了,他的脸往哪里放!
眼前的这件事是无法回避的。他必须给赵木匠一个合适的答复,否则他就成了一个不讲道理的赖皮了。
他的脑子在急剧地活动。独眼木匠的一只眼睛不住地向他投去威逼的目光。实际上这人也不是好惹的,据说旧社会他曾经用刀砍死过好几个土匪。如果发生冲突,方云汉将在名声上一败涂地,比那一次他当反革命还要厉害。
“这样吧,我跟我父母商量一下,看能不能用我给他的钱来还。我给了他500块,现在我是没有钱了,只有一台缝纫机和一辆自行车。”
方云汉终于表了态。
“你用什么钱来还我不管,只要还我棺材钱就行。”赵木匠问,独眼里射出一道坚定的光。这道光表示,他要不到钱决不罢休。
“明天吧。”云汉没有把握地回答道。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方云汉只好这么说。
赵木匠走了。屋子里的灯光更加暗淡了。方云汉用双手抱住头不说话。杜若坐在床上咬了一会儿嘴唇,掉下几滴眼泪来。
“云汉,”她猛然间抹掉泪水,来到云汉身边,安慰他说:“我这样想,最艰难的日子都过去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火焰山?我们最大的胜利就是有了自由,别的都是小事。也怪咱自己没有计划,一上来就买了自行车和缝纫机,平时往外发送的也太多——当然有一些人该帮就得帮。”
方云汉用拳头狠狠地捶了几下脑袋。他自己也许没有注意到,人们都鄙视的可怜虫什么样子,他现在就是什么样子。多少年来,他一直崇拜英雄,崇拜强者,他看不起那些向隅而泣的可怜虫,但是,他没有想到,“可怜虫”和“弱者”的标签最终还是贴在了自己的脸上。怪不得人们总是看不起自己,原来自己本来就不是一个好汉呀。
也许,世界上那些叱咤风云的人物,在家务事上也是些无能为力的弱者吧?
“云汉,你也不要这么愁眉苦脸了。你老是以大丈夫男子汉标榜自己,那你今天怎么变成这样子了呢?”杜若终于笑起来,她故意刺激云汉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嫁给你吗?人家都说,你不是白马王子,可是我却爱上了你。”
云汉摇了摇头。
“当时我看中你,就是觉得你有英雄好汉的气质呀。人家说,美女爱英雄。我就是这种女子。美女和英雄天生是相配的两种人。你说是吧?”杜若说,一面用两只纤手抱住云汉的头摇了两下。
杜若终于把自己的两只手放了下来,忍不住笑了。
“英雄,就得有点英雄的气概呀。你怎么就叫这点小事难住了呢?”杜若嬉笑着说。
方云汉用感激的目光望着杜若,那是一张美丽善良的脸。他在学生时代曾经把她比作女神,那时她更多的是由于外表的美丽使他陶醉,使他产生幻想和想象。而现在呢,他不仅美丽,而且更多地显现出慈善的本性。她没有逼迫他,而是安慰他,这是怎样的一种胸怀啊。但是我不能因为她的善良就让她过分地忍耐。明天我将劝说爸爸妈妈,让他们把棺材钱先还给赵木匠,等以后自己挣了钱再说。
杜若的母亲和平儿回来了。杜若装出一种若无其事的样子。她母亲问她来人是做什么的,她也没有如实回答。平儿不懂事,还嚷着要爸爸给她买个大布娃娃。
当夜,杜若和她的母亲,加上平儿睡在床上,云汉睡在铺有干草的地上。平儿直嚷床太窄了,挤得慌。云汉听着孩子的抗议,心里很不是滋味。啊,衣食住行,缺少一样也不行,什么时候盖起新房子呢?
他一夜辗转反侧,没有睡好觉。
第二天早晨,他便来到她父母那边。此时只有周月英在院子里,方本善还在床上睡大觉,两个妹妹都下地干活去了。
周月英近来脾气好多了。她这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但是一想到那3500块,她立刻觉得吃了大亏。此时她正在懊悔当时对儿子让了步,不如追到底,那样或许还可以得一点。云汉的到来,正符合她的心意,就好像财神进了门似的。她决心再从儿子的腰包里攫取一些金钱。
然而方云汉却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他幻想父亲和母亲能够同意把奶奶的棺材钱还上,免得叫人家笑话。
“妈妈,我……想跟你商议一件事。”云汉有点心虚地对他的母亲说,一面找个板凳坐下。
“什么事?你说就是了。我好像不是你妈妈似的。”正在切地瓜秧的周月英停了手里的活儿,向儿子转过头说。
方云汉不能再吞吞吐吐了。“昨天晚上,古槐村的赵木匠是不是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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