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都是方云汉派上的人。他们的态度很不冷静。
首先是原来县革委委员于之春。
于之春满肚子气,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毫不留情地数落方云汉说。
“批林批孔以来,好多地方都乱起来了。‘一打三反’中受迫害的人都起来要求落实政策,不光要求平反,还要求官复原职。可是我们县里死水一潭。蓝玉坤给你安排了个代课教师,你就满足了,革命意志消沉了。你知道吗?大家对你很不满意呢,说你光为了自己,没有为大家想一想。郝为国也是老造反派,可人家靠上了左军,一直青云直上,现在还在稳稳当当地当着劳动局的局长,可是咱们呢,一个个被整下去,戴帽子的戴帽子,逮捕的逮捕,判刑的判刑,说是落实政策,不就是给一张纸吗?中什么用?大多数还留个尾巴。到现在还有好多没有平反的。前几年,只要跟着左军跑的,招工的招工,入党的入党,升官的升官,咱们这些人,反对左军就该死了。你知道,蓝玉坤给你落实了政策,大家也很高兴,盼着你再弄个一官半职,给他们办点事,帮着解决点工作,就算当个亦工亦农,下井挖煤也行,起码叫大家心理上平衡一点。可是你呢,一个代课教师就满足了!”
还没等方云汉说话,另一位生着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人接上了:“方云汉,刚才于之春同志说的对呀。你现在的确有点右倾呀。革命不能光为自己,还要想想大家。他们现在叫你当个代课教师,不过是为了稳住你,不叫你起来干,你能就满足这点工作吗?人家纳新提干的一大群,已经成了既得利益者,可是我们的好多人都处在社会的最下层,甚至还比不上他们最恨的地富反坏右,你作为我们的负责人,就这样满足了?”他停下来,点上一支大金鹿的香烟抽起来,一面查看着云汉的脸色,看他的态度有什么变化。
这人叫林飞,是师范的一位教师,一肚子的马列主义,‘一打三反’中也被打成反革命。
方云汉不喜欢这个人,因为他发现这个人的观点是多变的。他满口的理论,但做起事来却没有多少水平。于是他反驳道:“林老师,你不能扣帽子呀。怎么说我是右倾呢?说实在的,经过中化大大命这么几场事,谁是什么人我们应该看得差不多了。有的人也只是煽动,一旦煽动起来,自己就桃之夭夭,倒霉的是那些轻信煽动的人。你看看,几个蹲了监狱的造反派,几个都是脑子不拐弯的人,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我也是其中的一个。”
林飞挨了这一下子,很不满意,但是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向于之春示意一下。于之春便很不冷静地说:“方云汉,你说这话也太不应该了,林飞是好心好意呀。你想一想,你作为大家的头头,下边的人都跟着你吃了大亏,你要是还抱着这样的态度,人家会说你没有良心呀。你现在应该听听大家的意见,该争的还得争,不争白不争,你起码应该要求安排到县革委里面去,不能当一个代课教师就算了。这样也可以为大家说句话,办点事。”
于之春的话引起云汉的思考。是呀,人家是跟着自己干革命的,为此受了不少委屈,现在那些人大部分没有工作,自己却满足于当个代课教师,把大家忘了,这实在说不过去。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造了一年多一点的反,差点招致杀身之祸,老婆孩子亲戚邻居都跟着遭了殃。好不容易火焰山过来了,生活安顿些了。可要是按照于之春和林飞说的去做,弄不好还会有更大的灾难。自古以来,凡是处在社会下层的人,如果能够乐天安命,就不会有很大的风险;要是不安分,还想通过非正常的手段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其结果大都是被镇压。中化大大命,虽然是叫造反的,但造反派也逃不了这样一种命运。在‘一打三反’和清查“5。16”中,全国造反派遭到大规模的清洗,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云汉呀,”这时候刘晴光说话了,用的是拔了尖儿的凤北口音。“刚才于之春和林飞说的对呀。我们这一派在‘一打三反’中叫人家镇压下去了,一些跟着你干的人弄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他们自己成了反革命,他们的孩子也耽误了招工升学。你出狱了,他们还实指望你能够帮助他们解决些问题呢。可没想到你革命意志消沉了,不思进取了。你凤山县的一个堂堂的英雄,没想到叫人家用一个代课教师就收买了,你这样叫大家看不起呀。不是你老师我故意挑动你,以我看,你不能让步,你看外地的那些造反派,抓住批林批孔的机会都起来了,你能卧在这里不动吗?其实很简单,就是找到蓝玉坤,向他要个一官半职,争取在县革委有一个位置,再要求蓝玉坤把你的人调进去几个。你像你老师我,虽然没有多少水平,可毕竟跟你是一个心眼儿的,到那里也能帮你一点忙。”她忽然觉得不应该暴露自己的真实动机,便慌忙改口说:“当然,我这只是打个比方,并不是我要去当官。”
这种欲盖弥彰的表白,让方云汉联想起刘晴光那年因为没能进联合司令部而得了神经病的事。
刘晴光对方云汉的说教似乎没有起多大作用。
吴梦溪那褐色的眼珠子在眼眶里骨碌骨碌地转了几圈,他说:“云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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