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华钟离在白都观内刺探妖怪虚实,已摸清三分底细,忽听见内院里杂沓的脚步声联袂而至,即转睛去看,原来是四妖将之一豹先锋率众出来,招手让他过去,跟前问道:“狸十八,马脑要了?”
华钟离道:“要了。”
豹先锋又问:“给了血红的,还是土黄的、靛青的,发黑的用处不大,发白的只当常药吃。”
华钟离道:“给了五颜六色的。”
豹先锋惊讶道:“没这话,马脑只一色,拿来我看!”
华钟离故意忿忿不平地说:“怎不是五颜六色,我去求时,就像乞丐受施舍,守库的道士一个充红脸,一个扮白脸,挖苦道‘亲兄弟明算账,一应日用供给,原已靡费,现在还贪得无厌,接二连三要宝贝,恬不知耻。
日清日结方是处常之法,要马脑也行,拿钱来买,概不赊账。’他们有些敲边鼓,有些唱双簧,活脱脱抹了花脸的小人,可不是五颜六色,就这么挤兑半天,把我臊得扭头回来,变不出马脑。”
豹先锋闻得此挑拨之言,直眉瞪眼,怒形于色,把一口钢牙咬得咯支支响。华钟离又添油加醋道:“依我之见,道士们非但眼红宝物,还对殿下受伤幸灾乐祸,巴不得我们铩羽而归,他们才好渔翁得利。”
豹先锋越听越气,众小妖都道:“狸十八说得是,我们早看道士不顺眼。”所以妖怪终究徒有人形,禽兽心肠,假若知好赖,岂不分辨是非,三思而后行。
豹先锋禁不住小妖们口口声声撺掇,气势汹汹拽大步去兴师问罪。这个倒像驱虎吞狼的离间计,哪怕不得马上奏效,也要埋下长久的眼中钉肉中刺。
华钟离心中暗自喜道:“好了,骗走一个,便少一份阻碍,这进去找老和尚,若说有运,救得出来,却是不虚此行。”
本来二门又有两个看守,豹先锋去了,也跟在后面胡搅,华钟离趁机踱进去,他只见稀稀疏疏的小妖,漫不经心,太阳底下或坐或卧,揣度道:
“我虽变作妖怪一伙,权宜之计,那豹先锋不久必回,我当速战速决。似这等小妖哪怕再多也不足为虑,俗话说作事须留后手,我不妨浑水摸鱼,以备万一。”
他真大胆,英雄欺人,使出瞒天过海的手段,撒豆成兵,小妖们受惑迷乱,并不觉人多起来,任他的道兵随意走动。
他旁若无人,昂首阔步迈进后院。少年道士气凌云,何待他人作手援,只把群妖等闲视,不违平昔济危言。若非慷慨仗义真无畏,谁肯勇往直前入恶门。
北面五间房却与中路正厅不同,是两层大开轩的小楼,阑干外倚,四面来风,前后是碧草芍药,左右有翠竹青松。
穿廊下排列着八个小头目,全身披挂,五花甲,红兜鍪,怒冲冲肚肠狠,气虎虎心肝毒,动不动撒穿心箭,时不时害无辜人,少不得心膂尚顾脸、爪牙更逞威,有遭一日落它手,叹世上谁来救。再休提割肉饲虎,漫说道舍身求法,无常路远,人身难得,看和尚阶下囚,说什么持斋把素,恰便似又腥又荤俎上肉。
华钟离见了一众待宰羔羊,心中庆幸,面上一些儿也不急,眼观鼻,鼻观心,不言不语,走到滴水檐前,把头一扭。
那四太子养了伤,正寻欢作乐,搂着只狐精廊下吃酒,他单人独席,三妖将连榻而坐,狐精体态轻盈,貌美生姿,替他斟酒把盏,服侍殷勤,未语流波先娇媚,端的受用。
四太子高身材,宽肩膀,细腰身,头戴束发紫金冠,迎门一朵粉绒球,身穿白缎绣花袍,内衬金软甲,肋下青锋剑,足蹬锦袜乌靴,面如冠玉,朗目疏眉,看似傅粉郎,以为良家子。
这四殿下便是祈泽寺里交手人,论面相谲而不正,听声音刚中带狠,素来驭下无情,不念旧恩。漫不经心问:“狸十八,怎的就你回来,东西呢?”
华钟离照样说一遍,四太子杨元保虽怨而不甚怒,所谓市道之交,无利不起早。又问:“豹校尉何在?”
华钟离道:“恐惹生气,我也不好说。”
四太子道:“但说无妨,恕你无罪。”
华钟离道:“我恨道士驳面子,怨气难消,与豹先锋说些添枝加叶的夹生话,他寻衅去了。”
那四太子闻此言,喝了一盅,呵呵冷笑道:“好好好,诚是久客渺无依,人情薄如纸,他若罔顾脸,我便不讲理,看豹校尉怎样说。”吩咐道:“再差人去传话,休罗唣,只问给与不给。”
一旁的豺军师突然说:“只怕另有隐情,同在金陵地面,谁谓僧道不熟,我见懋成老道色动而意变,悻悻然,不以实告,恐相背。不如杀尽和尚,以绝后患,且坚其心。”
四太子欣然接受,道:“言之有理,来呀,把这六个秃驴放下,抽几鞭,割取心头血,好作个醒酒汤儿。”众妖舔唇咂嘴,解开绳索,一个个道:“和尚肚里定有副干净下水。”
华钟离焦虑道:“糟糕,怎不见前番老僧!这些和尚命在须臾,若不救,情理难容;可一旦动手,前功尽弃,如之奈何。且再劝他一劝,教他稍待,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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