蜮伎俩,阴谋诡计,人世间哪里还有一片净土呢?我退了再退,让了再让,结果就是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因为我的犹豫,我的怯懦……我做过什么伤天害理十恶不赦的事情吗?我刻意地去伤害暗算过什么人吗?只是想要清清白白做个人,为什么就这么难呢?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我终于理解为什么师傅那样愤世嫉俗了。我曾经怜悯这挣扎在各种**中不能自拔的人们,可是他们用什么来回报我?冷漠、敌意、仇视。小云是多么温柔可爱的女孩,她得罪过云州城里任何一个人么?她杀害了他们的妻子孩儿么?她什么都没做!她还那么年轻!看看那些人是怎么对待她的吧。他们向她扔石头,污言秽语辱骂她,他们就能忍心对这样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子做出这种事情来,他们凭什么得到我的怜悯和同情?他们不配!
“阿愁,我厌憎了这个世界,正如这个世界厌憎一切美好的东西一样。我痛恨这不公平的法则,我痛恨这将人分开等级的罪恶制度,我痛恨这制度下浑浑噩噩醉生梦死的人们,我痛恨这虚伪压抑的礼教……是的,我憎恨这一切,每当我不得不面对这一切的时候,我都感到恶心。我厌恶在这世界里虚伪地活着的自己,我惺惺作态,讨好每一个人,我装模作样,我的喜怒哀乐全是装的,没有一样是出自我的本心,我讨厌这一切却假装喜欢他们,我厌恶血腥却不断地追逐他们,我言不由衷,装腔作势,我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为权势财富心驰目眩,我心中明明**裸地渴望,却非要装作彬彬有礼……伪君子,我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有句话叫三岁看老吧。我从小时候就表现出来了不是吗?父母双亲去世了,我表面上很悲伤,心里却怨恨他们就这样把我孤零零抛在这人世间。从小就这样虚伪,从小就这样……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大哥!大哥!求求你,别说了!不要这样糟蹋自己!”莫言愁左手轻拍吴忧的背,右手用一块手帕给吴忧擦嘴。吴忧听见莫言愁抽泣的声音,一转脸才看到她早就泪流满面。
“阿愁,阿愁,不要哭,不要哭。”平时伶牙俐齿的吴忧此时却想不出任何安慰的理由,他笨手笨脚地为莫言愁擦拭着眼泪,莫言愁却没有停下的意思,眼泪哗哗地流着,不一会儿整条手绢就全湿透了。吴忧怜惜地拍拍莫言愁的背,莫言愁却猛地扑到了吴忧的怀里,几乎将虚弱的吴忧带倒,双手环抱住吴忧的腰,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吴忧没法,只得半抱半跪停了下来,将莫言愁的体重分散部分到地上,很不雅观地张大了嘴巴喘气。
“阿愁,你见过圣人吗?”吴忧缓过一口气来道。
“当然没有了。”
“呵呵,想见见么?你很快就有机会了。”
吴忧忽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间杂着剧烈的咳嗽,整个身子都几乎要倒在地上,莫言愁则是猛然跳了起来,右手“锵”地一声将吴忧腰间的青霜剑拔了出来,龙凤双匕无声无息地收入左手的袖内。远方漫漫烟尘扬起,隆隆的马蹄声已经遥遥传来。
莫言愁急道:“公子你先走,我引开他们!”正待要迎上去,吴忧却紧紧抓住了她的裙角。
莫言愁再回过头来,就惊讶地发现吴忧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虽然还是那么坐着,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夺目的光辉,神态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优雅韵味。那件脏兮兮的袍子看着也是说不出地顺眼,那一刻莫言愁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神,整个人都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吴忧慢慢站了起来,脸色依然苍白,眼睛却显得神采奕奕,“阿愁,你相信运气么?”吴忧微笑着,露出了整齐晶亮的牙齿,神态却是透着拒人千里的高傲冷淡。莫言愁微微打个寒噤,拿着青霜剑的右手竟然有点无所适从。对吴忧的问话,她只是茫然地摇摇头。
吴忧大笑道:“我相信!我喜欢这草原上的规则——强者为尊。我也喜欢这草原上的神明——他只眷顾强者。当你适应了之后,一切都会不同了。大神会始终站在你这边的。赞美大神。”
莫言愁道:“可是,大……哥……来人身份未明,这样太疯狂了,不如暂避锋芒,如果是朋友再相见不迟啊。”
吴忧摇头道:“阿愁,阿愁,命运到来的时候,避是避不过的。这一次你信我吧,大神眷顾着咱们呢。”
莫言愁攥着剑柄的手关节都发白了。将命运交给不可揣摩的天意,她还没有这份从容和自信。就本质上来说,她根本就不相信任何神鬼之说,她相信的是*自己的力量奋斗达成目标。在她看来,吴忧是受刺激过度了,居然这样执着地追求不可期待的事物。虽然吴忧总会让人吃惊,但是莫言愁并不是个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奇迹上的女孩,讲求实际一向是她的原则。这一刻她觉得从没有过的忐忑不安,但是吴忧丰神玉立的身影自有一股让人无法违背的魔力。这一刻,莫言愁觉得自己的确还只是个年轻的女孩,一个需要男人庇护的小女孩。她举目望向烟尘扬起的方向,天边的一道黑线越来越近,一只猎鹰在空中盘旋,显然早已发现了他们,骑士们朝着他们快速奔来。
“走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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