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椅子上,看着沉默消瘦的姜启君,眼睛忽的红了。
「君儿,昨晚我梦到牙牙了。」
姜启君闻声抬头,娘的眼中浮起怀念,像是不愿走出昨夜的梦。
「我看到牙牙在另一个地方活着,她见我来很开心,唤了我好几声娘。临走时我问她,以后能不能常来看我,她点头答应。」
「她还说,娘,你代我转告姜启君,让他好好活下去。若是缘分未尽,百年之后还能相见。」娘的语气平静,丧子之痛却刻进每个字眼。
姜启君神情呆滞,不知听没听进去,而我已泪流满面。
白发人送黑发人,对娘来说,该是多大的折磨,是多少日夜的泪水才能接受的事实。
我追了出去,看见她拍了拍姜夫人的手,「都说妥了,能不能明白,就看君儿自己了。」
姜夫人连连道谢,娘宽慰几句后转身离去。相较姜夫人的满眼担忧和希冀,她的背影是那样的落寞。
那晚姜老夫人拄着拐杖立在门前,隐约可见满头白丝,我记得之前没那么多白发的。
她道,「君儿,祖母岁数大了。你若一直这般模样,如何让我安心的去啊。」
「啪嗒」一声,泪珠子摔碎在地上。
姜启君哭了。
他蜷缩在床角,抱膝埋首,发出极其压抑的低呜声,时而抽泣,时而咳嗽。
姜启君,不仅是李馥棠的夫君,更是姜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子,是姜家二十多年苦心培育出的继承人。
这一切,注定他有自己的责任。
我很想抱住他,拍拍他的后背,说,我会一直陪你。
可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陪他坐在黑暗中,感受时间一点一滴的流淌过。
「若是有缘,百年之后自会相见……」
半月后的某日,他拉开书斋门,阳光洒在手上时,半缕温暖久违到陌生。
仆人欣喜不已,立马去通报了姜老太君,都道姜大公子活过来了。
姜家长辈围坐一堂,看着洗漱后的姜启君,少年不再,多增几分成熟稳重。
他立在中央,看着众人担忧的神色,行至堂前给姜老太君磕了几个头,「孙儿不孝,令祖母担忧了。」
姜老太君摸了摸眼泪,拍了拍他的手,「想通就好,想通就好。」
我站在一旁,心里又苦涩又欣慰。
两年了,姜启君终于接受我已经死去的事实。
3
斯人已逝,有人看淡生死,有人将伤痛深埋心底。
而姜启君是后者。
姜刺史给他在府衙安排一职,若无变故,他本应以状元郎的身份入朝为官。
他接受命运的造化,慢慢有了自己的下属和同僚,也会在傍晚入酒肆聊事,也会策马行走在江州的街巷,也会点烛看案牍到深夜。
只有喝到酩酊大醉时,他才重复着呼唤「牙牙」二字。
我坐在他的身旁,看着姜启君像个孩子般抱头痛哭,哭完又昏睡过去。
李馥棠没了,可偌大的姜府,总需一个少夫人。
在我死后的第三年,姜夫人试探着他的口风,姜启君拒绝了。
又过一年,姜夫人坐不住,总不能随他放任下去。她开始张罗各家适龄女子,最后意定公孙家的第三女公孙嫣。
姜启君到地方才知被骗了,公孙嫣羞怯的起身行礼,他不好冒然的拂袖离去,席间坐立不安。
我坐在一旁瞪他,虽说他拒绝了公孙嫣递过来的茶,可女子眼里溢出来的钦慕,他总归瞧不见吧。
「姜启君,你再不走,我就生气了。」
他听不见,却也感到气氛的尴尬,聊两句就起身告辞。公孙嫣想要挽留,自幼的教养令她开不了口。
我跟着起身,屁颠屁颠的追过去,门口一个男童笨拙的安慰哭泣的女童,姜启君望着他们出神,像是看到曾经的影子。
幼时的姜启君也不善言辞,平日里来我家,都是杵在门庭前等哥哥。
他像个小大人一样,我唤「姜哥哥」,他也只是淡淡的嗯一声。
一个春昼,我拿着小棍在院子里逗虫子,被咬了一口。大人都不在家,婢女青禾吓得立马去找管事。
也许是我的哭声引来了姜启君,他蹙眉问,「怎么了?」
我举着红肿的手给他看,哽咽道,「手……被咬……疼。」
他蹲下来,拉着我的手仔细查看。
我发现他的十指细长,对比之下我的手跟未成型的白萝卜似的,哭的更伤心了。
他放柔了动作,问,「我弄疼你了吗?」
我泪眼朦胧的摇头,小女孩那点爱美的心思,才不要告诉他。
等管事去请了大夫来,我的手已经起了水泡。大夫用蜡烛烫针消毒,吓得我连连后缩。
姜启君见状,将我抱在膝上。他和哥哥同龄,大了我四岁,却比哥哥还高半个头。
>>>点击查看《醉红妆:愿我如星君如月》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