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长盛十四年,我及笄那天,雪下的很大,太子殿下他说要退婚。
在爹爹的坟前,我上了柱香,心下一阵悲凉,想他风光霁月一生,临了化作一坯黄土眠于一口棺。
林嬷嬷将那退婚圣旨递给我,我寻了个火折子,看也没看便将它点着了。
「太子殿下真威风,跪在宫门只一夜便断了这姻亲,又搏许千金美人笑,倒是叫我好生吃亏。」
万莫不知,十几年前长辈间一纸姻亲,却要我去受那负俗之累。
我扬了扬手中的灰,寒气在指缝间擦过,残烬毫无留恋地四散于空中。
「寡恩薄情之人的骨灰,想来也是同这殆尽的燃尘无二致,轻飘飘撒了无踪迹罢?」
忽地不自觉想起了昨夜被抓到的南胥国细作。
他好似很惊讶会是一个女子担任这劳什子刑侍郎。
我将他流露出的不屑收入眼底,手起刀落。
月华流淌在我那双替父亲书写过无数折子的手上,常年握笔的指尖生疏地使着尖刀,茧子沾上的血珠清辉下格外剔透。
「将这副鱼目送给陛下,以太傅的名义,就说汴安当年死不瞑目的人太多了,刑部缺一个孟姓的尚书。」
告诉那个蠢皇帝,没人陪他下棋了,我要掀翻这桌子。
(2)
长盛十年,我是在这一年遇到的太子。
我是有福气的人,哪家姑娘能受帝师的谆谆教诲,哪家姑娘的爹给女儿成天灌输「经天纬地曰文,照临四方曰明」的理念。
如若我那被誉为京城第一美男子的父亲不会在我听他传道授业时走神拿戒尺掌我手心,不会于寒夜正酣天未明时将我拖起来念书。
那便是天大的福气。
我鼓起勇气爬上他的肩膀,亲亲那个令万千京城少女魂牵梦萦的脸,委婉的告诉他,他的女儿愿长眠于床榻不复醒。
人人都说太傅清冷至极,他的女儿不过「一亲芳泽」,他便失了神。
于是我每日起来的时辰更早了。
极好,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是个有脾气的人,哪家姑娘能让天子尚敬三分的太傅面带愠色的满街寻,哪家姑娘又能整日精力充沛去爬一万三千六百石阶,登那山祈寺?
那必然是我孟野云。
山祈寺里有个骑着小羊羔的小和尚和笑眯眯的方丈。
「小和尚,我寻思着和尚天天吃素斋,你是怎么吃胖的?」
小和尚端着圆包子般的小脸,自小在山中长大,被露水山月滋润,如一块未被掌眼的羊脂玉,渗着灵灵水气。
我戳了戳小和尚脸上白嫩嫩的婴儿肥,软肉凹陷又复原,被戳得紧了,挑起桃红。
「小僧也不知呢。」
他神色如常,小腿却磨磨蹭蹭,默默地后退半步,身畔的小羊羔瞪着一双乌溜溜小眼睛。
「那你可否告知我你的法号?」
「小僧没有法号的。」
小和尚是个别扭精,问他名字,便守口如瓶,如同犯了忌讳一般,说也不说。
只得作罢。
我盯着他,看那软乎乎肉肉的耳垂,心痒痒,伸手捏了捏:
「这么见外,那你且说道说道,为何每次我到这寺庙,你总守在门前?」
我指间一坨肉色变得绯红。
「小僧,小僧经常守门的。」
他低下了头,错开了视线,任由着我对他的耳朵胡作非为。
被他顺毛的小羊崽子咩咩叫,不知臊,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他主人的小手。
只见他包子小脸猛地一僵。
「出家人不打诳语,莫要诓我,守门的皆是武僧。」
他一噎,有些窘迫,泄愤似的拔下了几根羊毛,小羊崽子咩了一声跑开了。
小羊羔玉液晶晶亮,小和尚掌心湿哒哒。
见状,我玩心大起,伸出一根手指弹了他个脑瓜崩,他毫无气势的盯着我,眼神幽怨。
我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作势要替他擦手,
他眼底的幽怨迅速转变成害羞,结结巴巴了起来:「于,于礼不合的。」
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于礼不合?不过是个帕子罢了。」
忽地被我白了一眼,他低下了头,像是服软,可却小声解释道:
「男女之间要注意分寸,不可,不可如此孟浪张狂。」
张狂?我轻笑一声,没有出言。
片刻的安静。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对上我的视线后又马上低了下去,转而轻轻的拉了拉我的衣角,「莫要生气,我,我不是说你孟浪张狂的。」
「我素不喜繁文缛节,眼下无旁人,还恪守那些个古板无趣的规矩作甚?」
小和尚见我没生气,松开了捏住我衣角的手。我乘他不备,赶忙拿帕子擦了擦他被小羊羔舔舐的手,将帕子塞到他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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