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用尽心思,试图叫李蓝早点结束她关于擦玻璃、拖把、螨虫、细化管理、六西格玛和错误率、企业人本性和有机性之类的话题,我觉得我仿佛被一把拽回了某间教室,然后强打精神,在听一堂专业课。李蓝滔滔不绝的讲述和芙蓉姐姐还有些不同,她更具备一种外向辐射性的传授和教导,她会在一段讲述后检查你的接受状况:“是这样吧?你说对吧?那么,你的理解呢?”这和听芙蓉姐姐讲话不同,后者只是需要你附和、赞同,你可以轻易的敷衍下去。也就是说,李蓝的话语更具备一种主动攻击性――再后来,我听见过她和奥卡西的一段对话后,才更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那次对话发生在我到公司后不就,就在游戏室那个已经被废弃了的小酒吧的吧台边――
李蓝:奥卡西先生,你到底有女朋友没有?
奥卡西:有!我有女朋友了。
李蓝:那么,你介意换个新的女朋友么?
奥卡西:我介意,我介意。我不换!
李蓝:很好。那么你介意你再多一个女朋友?
奥卡西:我介意,我不想多一个女朋友。
李蓝:很明确的态度。我到不介意,这样的说来,我们还可以继续谈一下。。。。。。
好在,一切都会过去的。李蓝的出现叫我那个晚上异常疲惫,以致于在她终于道别离开的时候,我已经没有精神去庆祝一下了,简单洗漱一番,倒头睡去。我睡得很熟,梦见了我姥姥在乡下,翻弄菜畦,喂养鸡鸭,乐呵呵的,还是老样子。
如果,我姥姥不在乡下,她还是和我一起,住在这个城市里,她会怎么说呢?在听过我讲述的上班第一天的事情,关于朱丽亚罗伯茨,关于安吉里莉娜茱莉,关于芙蓉姐姐和后来的那位李蓝小姐。我想她会对我说,这都是多可爱的小丫头啊。我知道,她总是这样,对很多事情都好不吝啬她的夸赞,她说这是多么有趣的人的,这是多么有趣的事情啊。在我和她一起的很多年中,她总是那样毫不遮掩她的好奇,她停在商店的橱窗前,好奇的看那些五颜六色的衣服,她悄悄的抚摸那些机械售货员的手然后抬起头说,这么俊的姑娘,怎么会是机器人呢,不会的,骗我老太太呢,哦,真的是机器人啊,这可太有趣了。。。。。。她把趣味做为一切价值的中心,这可能也是她后来不愿住在城市的一个原因——她说,城市越来越不好玩了,总是老样子,少有变化,一个人,两个人,一个机器人,两个机器人,城市只有数字的增减,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了——城市的新奇事都不能长久的。
我想她不是一个很固执的人,不是那种很难听进去别人劝说的人,可是她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她说,你说得都对,但是我要去乡下住,因为城市哪儿都好,就是看过了,瞧过了就觉得乏味了。
“农村的新奇感不也同样会叫人乏味么?”
“不是的,孩子,农村没什么新奇的,是新鲜。农村的新鲜是基于生命的,绿草红花,春夏秋冬,四季轮回下的生长变化。城市不同,城市的新奇是基于娱乐的变幻的,是新的电子产品,新的偶像剧,新的潮流时尚。有一天,你也会觉得厌烦的”
“我不会,我觉得这些很好”
“我知道,我知道,我并没有说这有什么不好”。
我在钛金属玫瑰公司的第一天就是这样开始的,这样结束的。好多年后,在我重温这个日子的时候,一切都清晰得象刚刚发生过一样。记忆总是这么古怪,很多时候,记忆并不给那些重大的事情、重要的事情以更深刻印象的特权,很多时候,偏偏是那些可有可无,清浅散淡的事情长久的被保留、存储,在大脑沟回的某个角落里被垢蒙尘,然后等待着某一天,忽然被唤醒,被拾起,被拂拭,之后,又鲜亮如初了。我从来就没有刻意去记住这一天的一些事情,那时候,我满脑子都是将要到来的日子,以及对那些日子的无尽憧憬,我没心思去记忆些琐碎的、身边眼前的细节。
七年之后,安吉莉娜和我一同站在那间办公室里,她握着沙漠之鹰手枪,枪口对着我。她和我说起七年前的这一天,不过在她的记忆中这一天是另外的一种样子了。这另一种样子,不仅仅是一些有关记忆细节的差异,而是一种说不出的东西。
“你记得康娜咖啡?”安吉莉娜撇一下嘴唇,冷冷的笑着。
“什么?什么康娜咖啡?”
“味道香浓、甘醇,略带一种葡萄酒香,和它的产地夏威夷的康娜地区火山熔岩风光一样独特的味道。我喜欢这种适度的酸味和温顺丰润的口感――该不会错吧?在你走进这间办公室的第一天,你对我说过的话――你该相信我的机械记忆能力,我保证,一个字都不会记错的,无论是七年或者是十七年,对我的记忆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你说的什么啊,我根本不记得这些,我根本就不喜欢喝咖啡!更不会知道什么该死的康娜咖啡!”
“你当然不知道。不过七年前,你是这么和我说的。在我没有准备红茶的时候――多么细微的细节,你不记得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点击查看《钛金属玫瑰战争》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