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留在老家,一个小山沟,我被爷爷奶奶带着,那时候家里没有钱,生活很苦的,连脚踏车都买不起,而且那个山路也骑不了车。每天要走几里山路去上学,晚上回家天都黑了,而且我爷爷当时将近七十岁了,还要每天不到五点就要下地干活,每月初五还要到庙里念一天的经,那天,他每早三点就要去,晚上八点才能回来。我十一岁的时候,我爷爷去世了,只有奶奶在,爸妈那时候也有了一些钱了,就把我们都接过去了,但是那时候,他们还是一天到晚忙着挣钱,还是顾不到我们,还是就我和奶奶一起生活,但是奶奶不习惯城市里的生活,又回去了,我本来是想跟奶奶一起回去的,但是爸妈说,城市里的教育好,所以奶奶就把我留下了,然后就剩我一个人了,有时候,连续好几个星期见不到爸妈,因为他们走得早,回来得晚,有时候根本不回来。所以,我很小的时候,什么都会的,洗衣服,做饭,还有在作业本上冒充家长签字。但是每年暑假和寒假,我都要回奶奶那里的。现在在乡下,奶奶跟二叔一起生活,但是我很气,我爸妈现在很有钱了,但是却一直不给奶奶和二叔一分钱,我有时候暑假回去,想给奶奶和二叔一些钱,因为二叔在乡下种田,根本没有什么钱的,两个堂弟又在上学,但是每次二叔和奶奶都不要,他们不要小孩子的钱。我问过爸妈,为什么不管奶奶,他们竟然说挣钱不容易。而且,他们也只知道怎么挣钱,只想着怎么挣钱,也不管我,也不知道怎么管我,只知道给我钱。反正,我只是不缺钱而已。”
程姣说完,想了想,“完了,好像就这么多,很简单。”
每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没有回答程姣,看着窗外,松江到了。
当年,淞沪会战之后,南京大屠杀之前,松江这里也死了十万人。
十万人,血浸满的地方,应该十年之内寸草不生,百年之内颗粒无收,现在那里是上海的大学城,没有去过,但是据说是一派欣欣向荣。
很多很多凄惨悲情、无可奈何的故事都是在战乱年代的;很多很多无事生非、自寻烦恼的故事都是在和平年代的。
远去的故事与我无关,别人的故事与我无关。
我倒是希望这些故事都与我有关,而我自己的故事与我无关。
当然,这是妄想。
火车轰隆隆轰隆隆地行驶着,坐在车厢里,觉得它很慢,但是如果在外面肯定是会觉得它风驰电掣了,坐得越里面,越舒服,就越不会了解它的速度。
我是不是太自我封闭了,所以我也不了解自己。奇怪,我自我封闭,不是为了抗拒别人,而是为了麻痹自己。
下一站昆山,然后苏州,然后南京,然后蚌埠,然后然后很多城市,那些城市我都未曾踏足过,最多的了解也只不过是,反反复复,陈旧的灯光和楼,月台上迎面而过的牌子。
这些城市,只不过是我旅途上的风光而已,我连过客都算不上,至于上海,我来到学校的第一天,就发现了,我融不进去,而它也容不下我,最多也只是个过客,即使我在那里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哪怕我终老在那里,我也只不过是这个都市的异乡人,默默无闻,便是终老而已;但是功成名就,注定必将落叶归根。
其实我在想,我是要回家了,离得越远,我越是觉得如此。
我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世界也只不过巴掌大,再逃也不可能到火星上。
人越多,越热闹的地方反而越孤独。
我摊开手掌,看着掌心,我的手纹很混乱,有些纹路乱七八糟地交叉着,有些一直通到手肘上,有些莫名其妙就断了。
如果真有算命的,不知道,他拿我的手算我的命,会不会算得一塌糊涂。
过南京长江大桥的时候,天还是亮的,还能看到烟波浩渺横无际涯的长江,上面有渔船,也有采砂船,灰黄的,跟泥滔滔的江水几乎是一个颜色。
有去过南京,所以长江见得不少,但是一直无缘见到黄河,坐火车过黄河的时候,早已经是午夜里,听到水声涛涛,才会猜那是黄河。
夜里,车厢里只开一排灯,冷气开得也很大。
人本身不多,而又昏昏暗暗,冷风飕飕。
但是还好程姣带了小毯子,她戴上眼罩和充气*枕,躺在座位上睡觉了,火车上不睡觉,也找不到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活动了。
我没有在车上睡觉的习惯,即使夜很深了,但是我也没有丝毫的睡意,瞪着眼睛仿佛失眠般神游着。
一个人从车厢那头走了过来,坐在我的对面,程姣还在睡。
>>>点击查看《影子恋人》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