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一白了一眼种春,并未看出他刚经历过什么,继续道:“昨晚我就和你说过,老爷心里只有一位夫人。你刚才没说过不该说的话吧?老爷对夫人的爱护,有时过头了,他自己也不觉着。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夫人会紧张些。”
“啊……没……怎么会,嘿嘿。”种春给无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好在房里的烛光并不明亮,无一也没有特别留意,否则定然会觉得见鬼了。
“师叔他……很在乎夫人吧?”种春小心翼翼地问。刚刚交手时,他就发现柳云溪不遗余力的出着狠招,换个人也许就交代了,他现在还活着,也是借了师傅的光。
无一却觉着这根本不算个问题,难道这一路种春看的还不够清楚么?
无一不禁觉得好笑,但是他绝不介意讲讲老爷过去几个月的变化——柳云溪比过去不知鲜活多少倍——以前他像个老人,现在竟然像个……孩子。
“老爷有多在乎夫人呢?据说刚见过面,他就赔了大把银子、把一个租出去的铺子强行收回来,再租给蔚迟小娘子、让她开店;再过没多久,又强行让一个宅院的房客搬走——据说也花了好大一笔银子——再假装宅子久无人住,租给蔚迟小娘子;又过没几天,他自己悄悄去那宅院放火……”无一笑着说老爷的轶事——都是柳起讲给他的。
“他为何要纵火烧宅?为了……烧死她?”种春不解。
他不但不解他为何纵火,也不解他之前的举动。
“哈哈哈,老爷是为了让蔚迟小娘子没有住处,好搬到柳府院子来住!”无一大笑着,他尤其佩服老爷的为人——虽然这些行为都很幼稚,却是对那个小娘子莫大的尊重。
“哦,不是师叔母上赶着……”种春自言自语,他不但没领会无一的意思,竟还有些不敢相信。
无一翻过白眼,重重叹口气。眼前这种春,难道是石头蹦出来的?竟不知人间冷暖!
“据说老爷见过夫人第一面,之后就夜夜难眠,天天红着眼睛起来。”无一倒觉得种春的话不可思议、品茶的心思都没有了。
无一同情地看着种春,只想让种春开窍,只觉得种春真是蠢到家了。
“可自打夫人住进柳府,尤其和老爷住在一起后,老爷日日都精力充沛,还爱说笑了。”无一想着老爷的变化,外人看来确实不可思议。
“老爷和夫人也吵过架,也生分过……但是他们每次闹别扭,都是因为心里装着对方,一心为对方好。这些孟龙大哥最清楚,你可以问他——老爷夫人一吵架,就拿孟大哥出气……”无一笑着,每次他只要看孟龙的表情,就能判断是该逃走,还是可以安全接近柳云溪。
他眼望烛光,那点光亮,就足以让他看到未来。他不期待和婉姝吵架,只想着无论婉姝如何无理取闹,他都用最温暖的胸膛包容她,就如他看到自家老爷做到的那般。
“为对方好?还会闹别扭?师叔母好像不像你说的那样……她会自食其力开铺子?她不是好逸恶劳……她难道不是日日缠着你家老爷,用美色诱惑……”种春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
无一长叹一口气。要拯救这个傻子,怕是需要些精力和时日。
无一起身给自己披了件外衣,打算好好给种春上一课。
春夜,何记,二楼东边的一间客房,彻夜亮灯,直到天际露出鱼肚白……
种春和无一彻夜未眠,一直聊到天亮。
二人一个发问,一个爽答;一个沉思,一个欢颜;一个惆怅,一个爽利。
种春这些年的生活一直很单调,除了在师傅身边,就是去执行师傅的安排,青楼赌场,戏院都不曾去过,连酒楼也很少去。
他的快乐很简单,内心虽然也有执着,这份执着却单调、单调到乏味,单调到都没发觉这是单调;他只以为,所有人都如他这般过活,甚至还不如他快乐。
这一夜的促膝长聊,无一有喜愁哀乐,种春从开始的不解,到后来的感慨,才发现自己竟然缺乏世人的情绪——他的与世无争和淡定,就如他仙逝的师傅那般。
天微亮时,种春才懵懂的明白,爱情不是诗经里的关关雎鸠。
这一晚,无一不仅向种春叙述老爷和夫人之间难以言述的情感,也让种春明白,爱情是多种多样的,不仅仅是书上那番简单。
“其实,夫人即使是通房丫头,老爷也会待她如一;爱情无关等级身份。”无一如果一开始就说这话,种春定然嗤之以鼻;这会儿再说,种春已经在思考,已经在尝试相信。
无一和婉姝,就不在一个阶层,只不过柳云溪让无一更加体面;刚好,婉姝也不在乎无一是奴是主,只记得无一送还石头那日,她望着无一的背影而湿润的眼角。
天亮了,种春虽然疲乏,眼睛流出的光芒,却比任何时候都明亮。
他还不想立刻找柳夫人认错,只想快点见到楚楚,把自己这一晚的领悟,告诉给楚楚,让她与他分享,听些她的意见,再考虑如何道歉最得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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