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寸寸变亮,山道蜿蜒多岔,黑夜能遮盖他们的行踪,可要是天亮,恐怕就艰难了。
行到一处,萧珏若有所思地停了下来,把阿虞放下,探身拨开干燥的树枝,仔细查看一番,转身将她拉过来往里头塞。
阿虞屁股着地,一动,才发现正好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山洞,她身形瘦小,恰好能装得下。
“他们的目标是我,我去引开他们,很快就回来。”他顿了顿,郑重道,“等带你见了外公,就派人送你回上京,还会给你足够的银子。”
阿虞静静地仰头看着他,外间晨光熹微,俨然是要出日头了。寒灾会停,人也会离开,没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
她还是小声问了句:“很快是多快?”
萧珏说:“等到太阳升上来,照到你的脚趾,我就回来。”
她歪过头,从他的肩缝处向外看,交错的老树枝有些锋利,他的衣服被勾破了几道口子,一路奔走,清俊的脸上也贴着汗津津的发丝,可他还是很好看的一个人,说着话,眼底都是温润诚恳。
是了,现在的晨曦还不鲜明,但一定会越来越亮的。阿虞垂下眼,和当初答应阿娘一样,乖巧点头:“好。”
萧珏将手中木棍放到她怀里,他疲惫极了,见她这般听话,笑了笑,在她发顶轻轻揉了一下:“护着自己,等我回来。”
阿虞后来便想,她的生命里,似乎总有人叫她等,但她等着等着,一个也没有等到。
这个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直到遇到老周,才第一次有了答案。
那已是三年之后了。
三年的时间,足以发生许多事情,大如朝堂风雨革新,小如街巷人家添丁,但于阿虞来说,不过是山间岁月匆促,春秋弹指一挥。
最大的变化,无非是她从一个女娃娃长成了一个小姑娘,头发长了,身上的衣服却短了。
这天,她摘了点果子想进城卖了,好换身新衣裳。
她已经许久不曾见到人了,也许久不曾偷东西了,她总以为阿娘会回来,萧珏也会,可直到她离开了上京,辗转来了孟州,那些“总以为”就慢慢变淡了。
阿娘说过,若世事不能如你所愿,那你也不必总记挂着不放,等不去想了,那便不会觉着失望了。
阿虞年纪不大,知道的道理却很多,但她总要经历过一件件事后才能一个个明白过来。
正是初夏光景,扈帝南巡途经孟州,阿虞走了一路,已经听了许多人在议论。
说是前些天,扈帝微服时,被一疯人当街拦路,那人高喊朝中要臣与孟州富商勾结,纵子行凶,家中好端端的独苗男丁就这么枉死,日子全无指望,一家老小只能以泪洗面,却苦于投报无门,说着说着还几度晕厥。
扈帝怒不可遏,敕令立案查办,然街头热闹一散,此事却不了了之。
几日后,扈帝又下旨在孟州试开广言阁,招募天下有才之士入住论政,若有见解独到者,便可封官加爵,入朝参政,这样一来,竟比开科取士要容易许多。
老周与别人不同,他是冲着广言阁送吃送喝的待遇,想进去蒙混一番,可他一穷酸道士,哪有多少才情,吃了五天的白饭被丢了出来,这才遇到刚进城的阿虞。
她在矮墙下发现了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老周,倒不是阿虞多善心,而是他紧抓着她的脚踝不放,眼露精光,振振有词:
“丫头,我见你眉心带煞,冷目薄唇,是一生孤寡的命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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