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堆厚重的云压着海面,像一把即将烧尽的火,碰到暴躁不安的海水一下子没了气势,跐溜一声熄灭,只剩下残留不去的黑色焦烟在天边燃着余光。
巨大的雷声在船顶盘旋,仿佛是传说中被抽了筋骨的龙,大张着嘴发出的怒吼,道道闪电霹雳而过,带起刺目的白色。天与海相连,海与岸相别,无日阳,也无明月,分不清此时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
这艘孤零零的船便如同一个偏向虎山行的壮士,在波涛惊险的大海之上,一往无前。
一浪接着一浪地席卷,甲板上陆续涌上了不少海水,船工们忙成一团,吆喝声、咒骂声、惊叫声……此起彼伏,可端看他们神色又并不是真的在惧怕,像是刻意演了一出声势浩大的戏码。
然而,船身也的确在剧烈晃动,被凶猛的浪潮一下又一下推到最高处,一瞬又重重掉落下来,他们喊着叫着,不得不抱着栏杆才能免于被海浪拉走的下场。
“都说了不能出海,不能出海,你们怎么就不听呢!”掌舵的船夫脱下蓑衣,一进舱内就开始连声抱怨,“容公子,你这样让我们很难做啊。”
“要说岸上,您肯定是一等一的好手,可既然到了海上,我们这些长年累月出海的就比您要有经验多了。”
船夫煞有其事地擤擤鼻涕,又抹了把额头,以手作扇在耳旁刮着,大有劳累忙碌之态:
“哎,还有啊,盛夏里头,天气都是说变就变,更别提龙王爷了,这时候出海,海水最是戾气不稳,风潮也最难躲避,您瞧瞧这外头,喏,就打这儿看出去,那浪起码能有二丈高,哎呦您要是跟咱们一样在外头待上一会儿,保准被吓晕!”
他说着还不忘感慨:“亏得白老爷舍得花钱,叫咱们把那些破的旧的都给拆了,全换上新的了,可您要知道,海里头泡着的船,不比岸上行走的车马,船上的东西都得经了水才能见着好坏。”
“您也别觉得我们是想偷懒,白府上一批海货运回之后,大家伙也没顾上休息,都没日没夜在那儿给船检修查验,还没看出个子丑寅卯,您倒好,一来就叫我们开船出海,说句不中听的话,容公子,您这不是想拉着我们一起死吗?”
船夫絮絮叨叨说了一连串,加上忽高忽低的语调,又是倒抽气又是干瞪眼,可谓是声情并茂,谁知一船的船客无一应答,最小的那个小姑娘甚至还安然趴在榻上写写画画!
在发了脾气的茫茫大海里,一个浪头打来,都有可能将船支离瓦解,他又故意按着浪头最大的地段航行,下手的那几个小年轻都给晃吐了几回,怎地这些人谁也不见害怕?
船夫眯起眼扫视四周,渐渐有些不安起来。
舱内比外头温暖一些,也没有那么晃悠,一左一右一前一后的摇摆着,反倒舒适得很。
舱房本没有这么宽敞,在出发前又紧急扩了一些,足以放下十来个人。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进了哪个大户人家的住处,摆设小物均是讲究,地上铺了柔软的毯子,踩上去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角落里熏着好闻的香,油灯稳稳地挂在墙面上,芯子点得亮堂,屋中晕黄幽静,反衬得他这蓑衣蓑帽,鼻头发红,脸上混着水混着汗的模样格外狼狈。
船夫搓了搓手,却见几个模样端正的男人或坐或靠,对他絮絮叨叨的话皆是充耳不闻,那黑脸的小哥倒是看了自己一眼,眼神又冷又凶,把他看得头皮一麻,瑟缩着脖子没再瞧,只悄悄往容公子的方向望去。
这一看,顿时气得够呛。
他这一肚子的牢骚本就是掂量好了要说给容公子听的,就算不能打消他出海的念头,回头误了白夫人的好事,也要叫他心里添点堵。
听说这位公子身子不大好,要是给气病了,这趟出海自然是要作罢了的!
谁知他不仅毫无反应,竟还当着他的面给睡着了!
都说容家小公子是玉雪做成的人儿,清贵温和,风华绝艳,连性子都是春风一般暖煞人。
船夫不得不承认市井传言爱吹嘘夸大,放到容尘身上竟丝毫不差的。
容尘只简单支棱着额角,依靠桌案阖眼休憩,长身修挺,眉目静若,叫人觉得他身周的一切都变得安详,可不就是春风过境,玉雪融化似的么?
转念一想,又觉得愤愤然——嘿!他们在外头拼了命地演,这公子哥儿倒睡得挺香甜!
船夫气得眉头倒竖,再看那唯一个不曾转过脸来的小姑娘,觉得心口气血更加止不住翻涌起来了!
大的不慌也就算了,怎么这小女娃也能这般镇定?!
榻旁架起一张小桌,上面放了精致的茶点,在她的手边榻上随意丢了几本翻阅过的书,那浑然自在的样儿,像在自家闺房一般无所顾忌。
那孩子听见人进来,脚趾灵巧一勾,扯了条薄毯盖在身上,脑袋都不曾抬一下,依然在那儿埋头描画些什么,在她旁边还站了两个年纪大一些的女子,一蓝一黑的衣裳,看恭谨的姿态应是专门伺候她的下人。
船夫心下好奇,只知道容公子是个身子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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