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说也蹊跷,碧渊殿本是邪门歪道起家,一殿三门皆是狂徒魔头,练的是诡谲心法,行的也是令人发指的恶事。他们不怕天谴,常出没江湖为非作歹,扰得四处血雨腥风,后被武林正派人士合力驱逐,大战了多日,终损伤惨重,且战且退,被彻底赶到了关外。
算来已是十多年了,那时,阿虞还没来大豫。
这十多年里,倒不是没有碧渊殿的余孽伺机潜回中原,多半也是小心谨慎,隐蔽身份的,哪怕是当初的陈子雄,也只在海上嚣张,若非被揭露身份,寻常人也不会知晓海寇据点正是碧渊殿散落的一支。
他们贼心不死,总想方设法在中原谋得新的转机,或是唆使名门正派同流合污,或是与高门官宦搭上关系,像一群嘴脸丑恶的老鼠,白日不敢出门,夜里横行霸道。
既是要隐匿行踪,自是不敢大张旗鼓的,更别提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将人绑走,却不知周子留怎么地,自五年前起,就与碧渊殿不死不休,今日竟还着了道,实在匪夷所思。
可眼下也不是讨论许多的时候,阿虞伤势未愈,出不得门,纵然小脸肃静,那捏紧的拳头,和绷直的唇角还是泄露了心间怒意。
周子留之于她,究竟意味着什么,容尘又岂会不知?若是这唯一的师父今日在他的眼皮底下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与阿虞间尚未牢固的情意,只怕会好事多磨。
“阿虞,先松手。”
容尘将她蜷紧的五指小心掰开,免得太用力反伤了自己,又叫来七羽为她把脉,听七羽说已无大碍,才把她重新抱回床上,再细心地为她掖好被子。
这期间,阿虞一直没有出声。
容尘居高临下地望来,见她黑亮澄澈的眼底忽有大片的云翳在涌动,心头极淡地掠过一丝失落。
论认识的年岁,他甚至比周子留还要早上三年,可在阿虞看来,那终日里疯疯癫癫的老头儿,到底是比他重要得多。
阿虞慢慢合上眼,面上沉静寡淡,神思一瞬急速翻飞。
别人或许不懂周子留为何会与碧渊殿结下这般仇怨,但阿虞却是知道的。
碧渊殿是人人眼中的邪教,与他们稍有接触都会招来不齿,周子留身属乾坤盟,屡屡去返碧渊殿,盟中也并非没有不满的流言,可想到周子留本就是这么一副无赖样儿,也就没往大了吵。
然而,要朝深了想,兴许还是会发现不对劲的——周子留再是放荡不羁,从来都很惜命,几次三番招惹碧渊殿,莫不是活腻了成心寻死?
自然不是。
只因他无意中发现,那殿中居然藏了不少对练功之人而言,极是珍贵的宝贝。
周子留年纪大了,又生性好玩,根本无心精进武学,可他对阿虞这个小徒弟却是真真的好。
五年前,为助阿虞打通筋脉,习得轻功和防身武艺,他就曾冒着生命危险,为她从碧渊殿机关重重的正殿里偷来一份武功心法。那心法失传已久,竟与阿虞的体质极是相容,阿虞能在错过最佳习武年龄后,在武学造诣上突飞猛进,那份心法功不可没。
阿虞接令以来,也不是时时都顺利,少不得要受上几回伤,偏她又是个身子骄矜的主儿,一旦受伤,烧热昏厥齐来,着实叫人心疼。
周子留便就此上了心,阿虞每伤一回,他就去碧渊殿替她寻些能增强体魄的东西来,有时是一两颗丹药,有时是三两页心法,一塞给阿虞,他就脚底抹油,开始天南海北地跑。
说是去游玩散心,其实阿虞很清楚,他是要将碧渊殿的追杀引走,免得刀剑无眼,误伤了她。
这便是她的师父,外人看来,疯癫无常的老道士,却是阿娘之外,唯一一个全心全意待她,不求任何回报的人。
她倏地又睁开眼睛,那翻滚的云翳已经化作了欲来的狂肆风雨,性子极稳的小姑娘,到底还是没能压住心火。
容尘长声轻叹,伸手覆上她的眼睛:“阿虞若信我,现在只需睡上一觉,睁眼时,周子留就会完好无缺地回来。”
阿虞怔了怔,黑暗里,她觉得自己险些失控的理智又一分一分地回来了。
容尘感到掌下睫毛颤了几颤,温温热热,麻麻痒痒地在他掌间挠着。
片刻后,才见阿虞刚复了些许血色的唇微微一张:“好。”
他心下一松,弯身在她额上亲吻:“乖。”
几人这才陆续退了出去,但留下七羽和十里守在屋内,以防阿虞伤情反复,亦或者,冲动之下自行前去营救周子留,这师徒俩自保尚可,救人报仇还真是不够看的。
等退回堂前坐下,容尘没再耽搁,沉声做出部署——
“六爻。”
“在。”
“周子留要是命不该绝,也会设法将人拖在城中,此时他们必然还未出城门。距离城门关闭还有一个时辰,你前去将悬索桥收起,先断了他们的退路。”
“是!”
容尘转而看向八溟:“盟中何人在汝州?”
“回公子,邱堂主应是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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