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粗壮的树干,周子留也在摸索着微妙的方位,他一生杂学无数,但都粗懂而不精湛,除轻功盗术高绝,对阵法也只一知半解,正茫然不知如何下手时,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师父?”
“阿虞?”周子留大喜,左右看了看,不曾见到阿虞的影子,心想定是这阵法幻境导致,他屏息凝神,试图与阿虞对话,听得阿虞安抚他:“阿虞在这里,您别慌。”
周子留扁了扁嘴,又扁了扁嘴,终于没忍住,哇地一声就哭了。
他三日未合眼,本就蓬头垢面狼狈得很,这会儿一哭,眼泪在老脸上奔流,双手扒拉着树干像个老小孩似的没脸没皮地哭诉:“这群贼狗子呜呜……老道我饿了三天了呜呜……好徒弟啊,你带点吃的进来啊呜呜……”
阿虞原先担心周子留会出事,听他这般反应反而放下心来,知道这混不吝的老头子其实心思最是细腻,夸张地哭上一场,是想叫她少些自责。
“嗯,好吃的好喝的都给您备下了。”阿虞抿唇静默片刻,软声道,“阿虞不孝,连累您了。”
她声音糯糯的,听不出半分血腥:“师父,阿虞等会儿就为您教训那群贼狗子。”
周子留得了徒弟的宽慰,擦了把泪水,把手上的珠子翻了翻:“哎,你阿娘给了一颗黑漆漆的珠子,也不说要用在哪里……”
原来阿娘将混珠给了师父。
阿虞将双掌都放在树干上,一边缓慢地向侧边滑动,一边与周子留传音:“木之源,根之系,盘龙尾,绕颅栖,师父,往左侧来,我指给您看。”
她寻到的是这棵树根上还拖带着泥土的部分,蛩结的树根缠绕在一起,阿虞用软剑劈开左右两段,周子留有样学样也在他这侧劈了两下,根须成了中空的一段。
“师父,将混珠放进去。”
“得嘞!”
周子留把珠子往前一塞,黑色的珠子仿佛技艺高超的画师提笔点睛,顺着空心的根系滑入,在树干里滚了两圈,不复再见。
顷刻间,水面波纹骤起,女人激动地攀附在车门上,盯着水汽翻涌的前头轻唤:“是我的阿虞……是我的好孩子,她还记得,她都还记得……”
阿虞往后退开一步,袖中箭囊打开,朝着树干中心连连射出三枚袖箭,上左右,成三角之势。
“师父,后退!”
“嘭——”就在周子留退回马车上的瞬间,树体沿着三角方位裂开,阵中的人陡然听见一声龙吟长啸由近及远,盘旋飞入高空!
紧接着身上一轻,原先受制的内力也慢慢恢复了。
水势平息了下去,几人立即看向前方——
断腕残垣之下,阿虞一手撑着软剑,一手搭在膝上,俏生生似春花烂漫。
她弯起眼儿:“阿娘,师父,阿虞来接你们了。”
……
柳州城这次被毁得不轻,在盛家之后,另有朝廷派来的赈灾队伍也赶至城外,阿虞没想到,这次来的居然是廖敬。
通州与柳州离得不近,这赈灾的差事会兜转一圈落到廖敬身上,兴许是容尘的意思。
廖敬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一路上也做好了心理准备,等到了城中,才发现事态比预想中要好上许多,他有些诧异地看了看阿虞,小姑娘正搀着一个姿容绝美的女人说话,他仔细打量了会儿,惊讶地认出人来。
是了,这是当年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向他买烟云纱的女人。
时隔这么些年,样子竟是一点儿也没变。
廖敬没敢耽误正事,迅速分派人手,一同进城救援,一直忙活到深夜,才把人数清点完毕,又处理了不少危房砖瓦,在城外架起大锅,烧煮热食,分发干净的碗筷,让这些没了家的百姓们排队领饭。
赈灾是真赈上了,三皇子的命也保住了,盛闫父子憋着闷气从初六手里接回三皇子时,还不忘狠狠瞪了一眼站在月下的阿虞。
这小姑娘如今倒是不躲不闪了,甚至还冲他们盈盈行礼:“多谢盛老慷慨解囊。”
直把父子俩气得喘不上气。
“父亲,就这么算了?”返程的路上,盛枫越想越觉得不甘心。
“抓不成活的,就让他们死在一处。”
盛闫也被激怒了,面色杀意毕现,哪还有徐州盛家桃李天下的风范。
“那怎么行?!”盛枫一听,紧张地压低声音,“父亲,您忘了?那麒麟军……”
“血衣族自己人都认不得他们的祭司,你以为麒麟军真那么法眼通天?”
“可是……”
盛闫把车帘放下,车内只剩下一点照明的烛光。
“百年前麒麟军与我盛家结下渊源,就注定我盛家是要执掌天下的,四军之中,麒麟军为尊,他们隐世几代,是因为天下无乱,等天下起乱,他们哪还能无动于衷?”
盛枫看父亲胜券在握,又想到宫中的皇后是他的胞妹,把心一横:“那我让城里加快速度,现在他们人困马乏,是下手的好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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