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到南平王之子的那一日,正是风起清江,沧浪濯缨。
血水凝聚而下,落在他白袍一角,红若飞梅,刺如锋芒。
他入楚为囚,我带兵凯旋,平的是他藩地动乱。
这血不是旁人,正是他的父兄姊妹,是整个南平王府。
他看着我,清俊的脸上一片淡漠,冲我行了个大礼。
「将军在上,罪臣,见过。」
一
我同司念是六岁相识,彼时南平王还未曾迁藩的,同我家不过一墙之隔。
后南平王远迁帝京,只留下司念固居府邸,说得是要效忠天子,但其实不然。
司念虽文武双全,但却和老王爷一样,是醉心山水,无意朝堂。
他留下来,只是因为心悦我十余年。
十七岁那年秋,司念同我大吵一架,负剑长去。
他说,「太子有什么好?此人狠辣无情,他接近你,只是因为你是将军府的女儿罢了。不如你嫁我,富贵荣华,南平王府一样给得起。」
那时我问司念,那他接近我,喜欢我,又是因为什么。
司念憋红了一张脸,剑气削断了将军府墨竹,终是同我说两相诀别。
这一诀别,就是六年。
太子成了天子,司念成了死囚,父兄战死,我独自撑起了偌大的将军府,成了朝中一品兵马大元帅。
司念这一礼,将我同他昔日情分,叩入尘泥。
再抬头,他眼角余恨未消,丝丝缕缕都是想要将我拆之入腹。
我状若不见,将长枪撩给身后副将,长鞭一扬,就策马而去。
将军百战,风光凯旋,整个朱雀大街水泄不通,无不恭贺我再定江山。
天子明堂高坐,授我千钧富贵功名,已是封无可封。
他问我,将军想要什么。
我沉默良久,到底是说,就把南平王之子,赐我为夫吧。
他定定看了我半晌,不明白我为何这样养虎为患,又不知我为何这样自讨苦吃。
我看着他,看着那张我追随了十年的帝王俊彦,到底是笑了。
「若不然,陛下是也想看我孤独终老吗?」
李玟看了我很久,我跪在地上,等了他很久。
最终,他挥了挥手,让我回将军府等圣旨,择日降恩。
大将军打了胜仗,却将逆贼之子带回府上成亲,无论怎么说都有碍人伦,甚至是大逆不道。
但我知道,李玟会成全我。
因为我为他挡了五次冷箭,七次暗杀,替他驱除鞑虏,平定山河。
他欠我良多,眼下不过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南平王世子,丢给我既能显出帝王宽厚,又能让我多添一份骂名,自然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圣旨在第二天就落了下来,但因着我同司念府上无长亲,他又是入赘,婚事便一切从简。
我亲自去了大牢,给他一件喜服。
司念伤势太重,眼下已经站不起来,他含着恨,宁愿自己爬出牢房,也不愿让我搀扶着。
我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只是说了一句,「老王爷并非我杀。」
司念身形一顿,他扭过头看我,那一眼几乎将我定在原地。
我杀过很多人,所有人眼中的恨,都不抵这一瞥,扎入我的肝肠肺腑。
他的眼神好像是在说我有什么资格说出这种话。
千言万语,最终全都变成了两个字。
「走狗。」
二
说完那句话之后,司念便倒地不起。
医侍告诉我,他伤势过重,还被刀剑伤了心脉,好在救治得及时,能捡回来一条命。
行军打仗之人,哪有认不出伤势的道理。
他身上有一半的伤,都是审讯常用的酷刑,另外那两处伤及心脉的伤口,却是在我去的半刻钟之前留下的。
有人想要杀了他。
他身上,又有什么需要用极刑逼供出来的秘密呢?
我让医侍退下,亲自给他上了药。
南平王并非我杀,此事司念也知道,但兵临城下的到底是我。
我到的时候,南平王携家眷自刎,说忠心可鉴,唯望天子垂怜,饶司念一命。
血溅在我的长枪上,整个南平王府,就倒在我的跟前。
司念远在崔河,躲过了此时的兵变,却仍旧被府兵押送回京论斩。
因而也就正巧与我在桥头相遇。
此行前去平叛,我本就是领命前往,不得不去。
他骂我一声走狗,倒也是无可厚非。
至于南平王府的兵变,与其说是谋反,不如说是逼反。
可又是什么东西,能够让素来无意朝堂之争的南平王府,谋反自戕呢。
这些答案,就藏在司念那一身刑疤之下。
药粉洒在那些血淋淋的伤口上,疼得他眉头抽搐,却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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