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指责她心如蛇蝎,毒如虺蜴,连这么小的、一母同胞的弟弟都下得了手云云。
众口铄金,唯有我阿母,百口莫辩,仿佛连呼吸都成了错误。
好在我阿母是个被规训得极为乖顺的孩子——我并不知道这一点对于她来说究竟是好还是坏。
「懂事」两个字成了她的枷锁,「好姐姐」三个字成了她的束缚。
她好像一直在拼了命地想要去做一个所谓的「好姐姐」,去做父母眼中那个守礼知义且懂事的孩子。
毕竟要是让家人觉得读书识字不能让她知礼守行,他们就再也不会让她到老先生那里去了——女子无才,才是天经地义的事。
所有的人都是这样说的。
可惜没有人知道我阿母有多么珍惜去学堂的机会,为此她甚至愿意尽力去做一个好姐姐,事事以弟弟为先,事事以父母为上。
他若哭着不吃饭,她便陪他,耐心地哄,耐心地喂。
他若是吵闹,不听话,她便耐心地哄,耐心地劝。
他们都说,到了后来我的这位舅舅格外地喜欢我阿母,日日黏着她不肯撒手。
如此阿母方才得了外祖些许青眼,勉勉强强赞她在学堂里学的那些东西是有用的,于是这才允许她继续随着老先生在学堂里学习。
3
相比起我阿母的竭尽全力,有些东西我舅舅几乎不需要耗费任何的力气,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
一向嫌弃学堂无用的外祖,在我舅舅将将开蒙的年龄便殷切地找到了学堂的那位老先生,欲以千金之礼相聘,教习自己的爱子。
为此外祖不惜请来许多乡绅来劝说老先生,无奈老先生也不知怎么了,任凭外祖出多诱人的价钱,摆下多么大的阵仗,他就是执拗地不肯答应。
没有办法,外祖只得找到了我阿母,他恶狠狠地对阿母说,是不是她在老先生跟前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才让老先生如此执拗?
阿母摇头。
可外祖不给她机会,又说,想不到她小小年纪,竟然如此蛇蝎心肠,竟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弟弟,千方百计阻拦他开蒙习文,是不是就是怕有朝一日弟弟超过了她,抢了她的风头,让她那什么「女秀才」的名号易了位置?
就算女人读再多书,也是比不上大字不识的男人的——她休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让旁人对她高看一眼。
外祖恼恨地如此对阿母说道。
「瞧瞧你如今这般阻拦的模样,我真是后悔让你来了这学堂,用这圣贤书养了你这副毒心肠!」
彼时的外祖愤恨不已地指着阿母怒骂。
阿母当时到底什么反应,她没有告诉我,她只是对我说,老先生是看不惯我外祖当初极为偏颇的处事方式,只觉得这样的父亲送来的儿子,即便真的受尽圣贤之教,最终也未必能成良善之辈。
既然如此,不如不教。
只是恐怕就连老先生也没有想到,这样的决定会给我阿母带来无妄之灾。
或许是他真的心疼我的阿母,又或许是阿母劝了他什么,当然也或许仅仅只是因为他改变了主意,总之,在阿母去见了老先生之后,老先生终于改变了态度,接受了我外祖的聘请,为我的舅舅开蒙教学。
听说正式拜师授业的那天,整个学堂热闹非凡,鞭炮响了一路,漫天的纸花铺满了地面,全家倾巢出动送我舅舅上学,仿佛这是一件无比喜庆、无比值得骄傲的事情一样。
——知道的,明白这是今日我舅舅要到学堂行拜师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舅舅考上了状元,要前来学堂谢师。
不过别人到底怎么看,我外祖并不以为意,他那天红光满面,挺直了腰板儿告诉所有的人,说他唯一的爱子要上学了,他天资聪颖,机敏过人,是一定会大有出息的。
于是就有好事的人笑嘻嘻地问他,那他们家那位女秀才呢?
外祖乜斜着扫他一眼,就像没有听到似的——当然,又或许像是家中没有这号人一样,只淡淡地向他举起了酒杯,这件事情就这么一带而过了。
在无比盛大的拜师礼之后,全镇的人都知道了我舅舅开蒙的事情,他们纷纷为外祖庆贺,恭喜他老来得子,喜得麒麟儿。
又恭维他说,虽然他膝下只有一个孩子,但那是因为贵家公子是文曲星下凡,星曜之尊,贵不可言,旁的凡夫俗子哪敢同星君称兄道弟,引为手足?所以啊,贵公子他日一定能够蟾宫折桂,金榜题名,步步高升的。
一番话说得外祖胡子都高兴得吹天上去了。
原本对我舅舅抱有的十分厚望,几乎变成了一百分,一千分。
乃至于他还找到了我的阿母,板起了面孔,严肃地叮咛她,要她在学堂里好好照顾弟弟,凡事以他为先,以他为尊,要护他爱他,毕竟她的弟弟可是整个家族的希望,是整个家中最优秀的孩子。
当然,若是她的弟弟在学堂出了什么差池,她也就休想再继续在学堂里待下去,也省得他每个月还要多花费一对鸡鸭孝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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