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于感兴趣的人或事都有极大的忍耐性,兴趣消失前不会出手杀人,也就意味着我有片刻喘息的机会。
我回了府便直奔檀阴宿下的小院。
他所住的小院一盏灯也没点,清冷的月辉照在院子内,冷清无比。
好在我提了一盏绢灯。
我推开门,房内是月光也照不进来的漆黑,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我下意识地唤了出来:「檀阴!」
可千万别死啊!
无人应答。
我快步走向床铺,借着微弱的灯光才看清床上空无一人,床上有个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分辨不出是什么。
我伸手想要看看是什么。
冷不防地,一个低沉而冷淡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那是人头。」
我猛然缩回手,不敢再看床上的东西。
檀阴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后,声线又轻又低,像在我耳边喃喃自语,却带着某种压抑的,冷漠的倦意:「骗你的,人头不是这样的。」
疯子!
我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床上的东西,攥紧了手中的灯笼:「那是什么?」
「没什么。」他离我极近,忽地从后面伸手捂住了我的眼睛,「公主找我何事?」
我虽然被捂住了眼睛,但却不聋,我听到了他侧身伸出另一只手拿起了床上的东西,然后利落地扔出了窗外。
听那落地的声音,像极了某种瓜掉在地上溅了一地汁儿的感觉。
我一哆嗦。
很难不多想。
他很显然察觉到了我的颤抖,微乎其微地啧了一声,那语气似乎觉得我格外娇气:「不是捂住眼睛了吗?怎么还怕?」
我活了二十年,十三岁之前可以说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最大的悲伤与痛苦是母后的病,十三岁之后开始被我皇兄刷新三观,渐渐能接受杀人,能接受血液飞溅,能接受生命在我面前逝去。
但今天,实在是人生第一次。
说到底,我就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公主。
我忍不住一阵阵反胃。
他松开了捂住我眼睛的手,我立刻回身想要跑出去,刚跑两步又想到刚刚听到摔得碎裂的声音,脚步一滞,又回身看向檀阴:「你,伤如何?」
绢灯并不明亮的烛光只能让我看清他半边脸,另半边脸隐在黑暗中,活像是来取人性命的鬼魅。
他偏偏头,嘴角微微勾起:「公主不怕了?」
我凝了凝心神,毕竟在祝以琰那个疯子身边时间长了,这点心理素质还是有的:「谁说我怕了?我只是来问问你伤势如何。」
「哦,不怕。」檀阴饶有兴致地近了一步,用掌风灭了我手中的绢灯。
这下全都黑了下来,房间内又恢复了漆黑。
他似乎低下了头,就在我头顶上方说道:「既然不怕,为什么不自称本宫了?」
「在外人面前我才会端着架子自称本宫。」
他离我实在太近,近到我能嗅到他身上血液与草药混合出来的一种诡异气味,并不难闻,反而让人上瘾。
我欲要后退,他先一步察觉到了我的动作,长臂一伸便将我揽在怀中,语气莫名不爽:「又要走?」
我茫然地抬头,虽然并不能看清他的脸,但仍梗着脖子说:「谁说要走了?离远一些,我都动弹不了了。」
他的手轻轻捏在我的后颈处,敷衍性地后退了一步:「哦。」
檀阴这人,对人的信任度极低,即便我说了不走,他也要捏着我的后颈不让我逃跑。
「做我面首吧。」我发出邀请。
他冷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凭什么?你倒是极有自信,真以为救了我便能以此要挟?我杀你也不过抬手之间。」
我有对付疯子丰富的经验,他既然会反问一句,就说明他并不是过分抗拒此事,即使他嘴上说得厉害,但心里如何想的,怕是他自己也迷茫。
只要方法好,疯子变成宝。
我迅速地向前逼近了一步,径直地扑进来他的怀里,紧紧地搂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膛:「因为我喜欢你。」
我当年靠这一招,阻止了想要杀了所有人的祝以琰。
我抱着他,哭得凶猛:「哥哥,你我是天下最亲密之人,我不会走的,你把我困在皇城,我便一生不出京都,不要杀人了好不好?」
他在血月下肆意虐杀,又在我的怀抱下扔掉了刀。
檀阴被我的动作惊到,久久不能回神,忽然轻声笑了起来,语调慵懒,又有点被伤了心的幽叹:「可恶啊,你全无真心,我应该杀你。」
嘶。
这人不按照套路来啊。
我的眼泪难道不值钱了?
我抽泣了几下,刚要开口辩解,却听他又说道:「全无真心是最好,我当你的……」
我踮起脚尖在他下巴上啄了一下,用来证明我并不是全无真心:「当我的面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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