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某天夜里,他看到姬宁乔独自走上城墙,手扶过凹凸不平的墙垣,一袭红衣在入冬的夜里衣角瑟瑟。
姬宁乔回头的时候,恰好对上了坐在围栏处喝着酒的姬连钰的目光,那一瞬间,他的心中,陡然升起万家灯火,照亮了他心里无边无际的黑夜,那双清丽的眸子,跟他记忆里的眼睛重合。
远远看着他,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沉寂了千年的冰封的心灵,在这一刻,像是被人凿开,要把他给化掉。
他找到了,直到现在他才无比清楚地认知到,那双眼睛。
姬宁乔也提着酒来到这钟塔,坐在他身边,对饮成双。
他越发贪恋现在的时刻,即便知道望都城由寻方做了城主,即便知道有人在找他,可是他真的不想回去。
狐妖爱上了一个人类,而那个人类从未说过爱他。
上元节花灯会的时候,他陪着姬宁乔一起外出,遇上一名卖桃花枝的姑娘。
拦在他的面前:“公子,给夫人买枝桃花吧。”
姬连钰拿起桃花枝,对上的是映着灯火,笑意融融明媚的笑脸。
可惜平静的日子过了没多久,姬宁乔就收到传召,要让她回宫。
收拾出发的时候,他也来了,姬宁乔交代了几句在关山城的事物,便独自一人回了京城。
姬连钰跟在她的身后,在她回头就能看见的位置。
打马站在宫墙之下。
“你在这等我吧,我进去就来。”
他默不作声,只是朝前走着:“无妨,反正也看不见我。”
姬宁乔这才恍然,原来这一路上他都用了障眼法,除了她自己,谁都看不到他。
他们进宫的时候下了雪,雪淅淅沥沥落了下来,他望了望天上,没有看见什么人。
姬宁乔这次回去,没有向之前一样登上大半个时辰,反而是派了人来迎接她,她看着站在门口,脸上堆满横肉的老太监,上来就是一脸殷切。
“公主殿下这些年在关山城可好?”
“好。”
“公主殿下,皇上皇后娘娘都在后面等着您呢,老奴这就领您过去。”
“那就有劳了。”
这个太监,从前可没少给她脸色,甚至狐假虎威,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道理她不是不懂。
直到去了皇后的寝宫,推门进去,发现皇上他们围坐在一块,而桌子上摆满了山珍海味,明明只有两个人吃的饭菜,却足足布置了十多个人的数量。
而在他们在军营里因为补给少,有些吃食都是靠着自己种田才得来的,这座皇宫里都是什么大鱼大肉。
皇后拉住她的手言笑盈盈:“乔儿快,快来坐。”
姬宁乔收敛了心神,望着抓着她的那双素白的手,坐在了皇后的身边。
莫不是因为突然良心发现,所以才传唤她回来的?
皇后给她布菜,而姬连钰则是坐在一旁的软塌上,把玩着茶杯盖子,姬宁乔生怕他弄出什么动静,一直频频朝着他所在的地方看去,她的目光引得皇帝皇后一阵好奇。
“乔儿,怎么了?”
皇后问这句话的时候,姬连钰刚好放进盖子放在了杯子上,没有一点声音,她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摇了摇头。
“没事。”
“来多吃点,关山那地方不好待吧?”
“还行,已经习惯了。”
“以前是我们对不起你,你可千万别怪我们,我们也在只是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皇上叹了一口气,姬宁乔扒饭的动作停了一下,继续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片青菜,闷声应了一句。
“嗯。”
吃饭的席间他们没有说别的,都是在跟她唠唠家常,窗外的雪忽然大了起来,姬宁乔站在外面看着这风雪。
“在想什么?”
姬连钰问到,姬宁乔说道,“在想我的父皇母后,外面雪大了,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姬宁乔折返回去的时候,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交谈声。
“刚才我还碰她了,皇上你说我会不会也沾染上霉运?”
“下去好好洗洗手,改日等她离开之后,朕再请法师来做法祛除一下霉运。”
“真不想看见她,叫人心烦,恶心死了。”
“这不是有求于她嘛,再忍几天就好了。”
“她怎么不战死在边关啊?当初真应该把她掐死,灾星。”
“好了好了,不要为了一个灾星动气,也就这几天。”
“皇上皇后娘娘,这饭菜奴才让下人撤了重新布份新的吧。”
“好,就连这桌子凳子全都换了。”
姬宁乔听见有脚步声,忙转身,却对上了姬连钰的那双沉静的眼睛。
而他走近,伸手摸上她的脸,擦掉她不知什么时候掉下来的眼泪,而脚步声传来,那些忙碌的身影穿过他们中间,仿佛他们不存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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