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乔舟回国后,我们定居在上海。
接到宋慎的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倒水喝。
手里的杯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砸在地上的,林乔舟循声出来,看见了,吓一跳:「怎么了周萱?烫到了没?」
我抓起外套就走。
晓晓在抢救,她竟然在抢救。
1
电话里,我追问:「是难产吗?」
宋慎的声音很痛苦:「不是……是我害了她。」
我赶上了最快的一列高铁,到站直接打车去医院。
司机问我:「家里有人在医院呢?」
我拿额头抵着玻璃,答:「是我的好姐妹。」
要等着我啊,要活着啊,晓晓。
电梯间人太多,我从消防通道往上跑。
十楼,十楼。
推开门冲出去的时候,看见宋慎浑身是血,站在抢救室外面,失魂落魄,一动不动。
他身边还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警察,警惕地护着他。
我飞奔过去,那枪口就毫不留情地对准我。
我快吓到腿软,宋慎慢慢回过头,哑声说:「这是我太太的朋友。」
于是枪口放下。
我不敢大声说话,轻声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宋慎恍惚着说:「是毒贩。他们的目标是我,晓晓替我挡了子弹。」
有泪水从他眼角滑落,他颤抖着,拿手遮住了脸,不再说话。
我握着座椅扶手,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翻涌。
狗日的毒贩。
抢救室的灯熄灭了。
门打开。
医生推着转运床出来,那床上蒙着一块白布。
我捂住了嘴,大滴大滴的眼泪涌出来,顺着指缝滴下去。
医生说:「子弹穿过了大动脉,患者失血过多,多器官衰竭,没能抢救回来。送到的时候,胎儿已经在母体中窒息了……节哀。」
宋慎整个人晃了一下,伸手揭开那张白布。
晓晓闭着眼睛,像是在沉睡。
他俯身,亲了亲她的额角。
一滴眼泪顺着他满是血污的脸滑下去,滴在了晓晓素白的脸上。
宋慎擦干净了手,很认真、很耐心地,一点点揩去了那滴眼泪。
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2
晓晓葬礼那天,我请了假,又去了南京。
那张遗照里,她笑得真漂亮,没心没肺的,像我刚认识她的样子。
灵堂里,晓晓妈妈哭得肝胆俱裂,晓晓国内国外的朋友都来了,忍着眼泪,劝阿姨节哀。
宋慎立在最角落的地方,穿了一身黑,整个人又瘦了许多,脸色苍白,凝望着她的遗像,一动不动,像道影子。
我走过去,把晓晓的东西交给他。
他迟缓地看了那个小盒子一眼,问:「这是什么?」
我说:「是晓晓抑郁症最严重的那段时间,她放在我这里的信。我没打开看过,她只说如果有一天她没忍住,自杀了,希望我把这些全部烧给你。」
宋慎接过,仰起头,闭了闭眼睛,哑声说:「谢谢你。」
我摇头,没忍住,还是说:「她最爱的就是你了,你一定要保重自己。」
他短暂笑了一下,说:「对,她最爱的就是我了。」
3
葬礼过后,我失去了宋慎的消息。
只听说他把全部财产赠送给了晓晓的父母,然后,不知所踪。
餐厅的电视在播新闻,说日前南京闹市区有人持枪抢劫,一名女性不幸遇难。
过程中,多名南京市民见义勇为,开车阻止罪犯进一步行动,受到了市政府的表彰。
同事问我:「周萱,你怎么哭了?」
我伸手抹掉眼泪:「辣哭的吧。这家店的辣椒太辣了,你也少吃点,哈哈。」
同事疑惑地看我一眼,又看向新闻,说:「这年头抢劫犯真嚣张啊,不过你听说没有,好像说路人里就有一个警察,枪法贼准,当场击毙了那两个罪犯。」
眼泪又滑下来,我若无其事道:「是吗?没听说啊。」
同事夹着菜,随口说:「要我说,就该多一些这样的警察,看那些坏人还硬气不。」
顿了顿,她又说:「但说实话,这年头做警察的家属,那可太提心吊胆了。唉,前儿我大姨给我介绍警察,我都给拒了,我可没那大心脏。」
我的眼泪闷在喉咙里,大口喝着水,以做掩饰。
水呛到了喉咙,我拿纸蒙着脸,终于有理由放声大哭。
同事吓到了,连忙拍我的后背:「周萱你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在这则人们茶余饭后讨论的新闻里,我失去了一个亲如姐妹的朋友。
她在最接近幸福的时候,迎来了死亡。
老天爷,你可真是个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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