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不过这个六月,不曾想精气神比之以前还要抖擞几分。
“儿啊,爹昨晚做了个梦,梦到天老爷了。”
“今儿保准大雨倾盆。”
老王头乐呵呵道。
王野好奇道:“爹,天老爷长啥样?”
“呃,忘了。”
老王头拍了拍肚子,道:“儿啊,且下厨炒两个小菜。”
“爹今儿心情好,你就别下地了,陪我喝两杯。”
王野龇着满嘴牙,“好嘞。”
……
两刻钟后。
当王野端着炒腊肉走进屋里。
老王头已经死了。
老头背靠土墙,左手还抓着升腾袅袅青烟的黄铜旱烟杆。
五指微曲的右手里,轻攥一个白瓷酒盅。
只剩零星几颗老牙的嘴里,还有几粒嚼至半碎,未来得及咽进肚里的花生米。
将炒腊肉放在小桌上,王野颤颤巍巍取走酒盅,握住老父亲温暖手掌。
嗯?!
感受着老爹手掌传来的温度,王野劫后余生般长舒一口气。
探了探鼻息,摸了摸脉搏,听了听心跳。
王野眼眶通红道:“你个老不死的,就知道吓人。”
……
老王头虽说还未撒手人寰,却也至油尽灯枯之际。
老头陷入昏迷,嘴里一直喃喃着‘下雨、下雨、下雨’,王野怎么叫也叫不醒。
看着饱受折磨与痛苦,却始终不肯咽气的老父亲。
王野咬咬牙,提着扁担与两只水桶出了院门。
……
苍家后院。
苍澜于青石井内打上来满满两桶水。
脚步声由远而近。
男人回头看去。
“王野!”
苍澜眉头紧皱道:“你来作甚?门也不敲!”
王野轻声道:“苍哥,能让我打两桶水不?我爹快死了。”
“呵,死得好。”
苍澜冷笑道:“你们都要活活烧死我女儿了,还恬不知耻想要水?白日做梦!”
扑通一声,王野扔掉水桶与扁担,直接朝苍澜双膝跪地。
哀求道:“苍哥,我给你磕头了,就让我打两桶吧。”
“实在不行,半桶也行。”
苍澜漠然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王野,我今儿把话撂着,你一滴水也休想从我苍家挑走!”
……
半个时辰后。
脸庞麻衫溅满鲜血的王野,挑着满满两桶水回到王家小院。
直将水挑到老父亲床头,王野才放下扁担。
此刻,老王头已是弥留之际。
手脚冰凉,脉搏微弱的几乎感受不到。
扯开老父亲麻衫,将手掌放在心口。
唯有心口,还有那么一点点温度。
可这一点点,仍在缓慢且无法阻止的溢散。
就像细沙,缓缓地、慢慢地,于王野指缝间流逝。
男人拿起水瓢舀了一瓢水。
高高泼洒。
哗哗落下。
“爹,下雨了~”
第二瓢、第三瓢、第四瓢……
直至舀完整桶水。
老王头死了。
这次是真的死了。
尸体湿漉漉,被雨水浇成了落汤鸡。
嘴角噙着一丝笑。
死于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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