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镇洗剑巷。
黄土小院内,粗布麻衫的马六正在为瞎眼老娘熬药。
男人扇扇子的机械动作,忽然一僵。
缓缓扭头看去。
却见灶屋门口倚靠着一位身形颀长,腰间悬佩一柄长剑的蓝衫少年。
少年双手抱臂,嘴里咬着一根青草,并未看马六,而是看向正屋屋檐下。
小板凳上坐着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妪。
老奶奶双手握着一根木棍作拐杖。
晒着春日明媚阳光,神情间满是惬意安详。
“我知道齐师为何不杀你了。”
说话间,韩香骨正头看向马六。
齐师~
马六笑了笑,“你说话用不着那样轻声细语,我娘耳背的严重,听不见的。”
韩香骨诧异:“你娘?”
老奶奶没有古稀也有花甲,而马六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年岁。
马六:“我娘老来得子。”
韩香骨恍然,“老奶奶能把你拉扯长大,可真不容易。”
马六一边继续扇风催火,一边轻语道:“我娘生我时四十有三,换作同龄妇人,早当祖母了。”
“高龄产子,我娘没奶水,我爹便没日没夜劳作,猝死而亡。”
“稚儿寡母,我娘只得刺绣一些手帕、荷包等小物件,背着我走街串巷,挨家挨户兜售。”
“倘若幸运碰见刚生产的妇女,便低声下气哀求人家喂我两口奶。”
马六站起身来,拍了拍胸膛,“怎样?”
身长八尺,虎背熊腰的男子微笑着,一股野兽般的凶煞气息扑面而来。
韩香骨再次看了一眼白发苍苍,朽躯矮小的老奶奶,
轻叹一口气,“你娘真的,很不容易。”
顿了顿,少年声音骤冷道:“你不仅杀过狗,还杀过人吧。”
马六也不隐瞒,坦然道:“杀过。”
“因为生我,我娘落了病根。”
“大夫曾断言我娘活不过五十。”
韩香骨:“那位大夫今何在?”
马六:“被我杀了。”
“他自诩名医,实则庸医。”
“他自信满满,言我娘若活过五十,他天打五雷轰。”
“我娘迈过了五十这个坎,老天爷却未落雷将他劈死。”
“所以我帮了老天爷一把。”
韩香骨:“你娘的命,是用无数人的命供养起来的吧?”
马六摇摇头:“没有无数那么多,也就五十三人。”
韩香骨:“你曾害怕过吗?”
马六点点头:“杀第一个、第二个人时很害怕。”
“那是一对去娘家探亲的母女。”
“女子约莫二十来年岁,女儿四五岁大。”
“杀人之前,我害怕的口干舌燥,身子抖似筛糠。”
“杀人时,我身子很亢奋,脑子却一片空白。”
“杀人后,浓郁而强烈的血腥味将我刺激吐了。”
“不过结果是好的。”
“我吃的很饱很饱。”
“还用抢来的几钱银子买了药。”
“正因为那些药,我娘才得以扛过那个死劫。”
韩香骨:“人……好吃吗?”
马六:“于我而言,老香了。”
韩香骨:“你娘吃过吗?”
马六:“我怎么可能喂我娘吃那种肉!”
——
大日渐渐西斜。
马六在前,韩香骨在后。
两人自古道下了林间,直往南边处的深山老林走去。
马六好奇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韩香骨回道:“你吃人半生,也该让人吃你一回。”
马六:“我不能死,我死了我娘怎么办?”
韩香骨面无表情道:“律法无情。”
马六皱眉:“律法?谁的律法?魏法?”
韩香骨:“不,是韩法。”
马六:“可我不是韩人。”
韩香骨:“不是韩国韩法,而是我韩香骨的韩法。”
马六错愕:“可我也不是你的人。”
韩香骨:“韩法治天下,你可以不是韩人,也可以不是魏人,但你一定会是天下人。”
“呵呵~”
马六冷笑一声,“去你妈的法!”
话音尚未落下,男子已是于袖中抽出一柄匕首,回身冲少年心头刺去。
锵的一声。
林间爆出一片剑光。
“何必呢,何苦呢。”
长剑缓缓入鞘。
马六惊恐瞪大眼睛。
被一剑封喉的男子,脖颈处渐渐显现一条红线。
旋即,嗤嗤声中,血帘喷溅。
很好听。
像风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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