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三折,持续了五十四天的"二○○○对抗军事演习"终于画上了句号。
方英达和陈皓若乘一架直升机在小凉河上空盘旋了一圈又一圈。战场早安静下来了,只有四处冒出的黑烟在娓娓讲述着,讲述着刚刚结束的一场厮杀。方英达将脸紧紧贴着玻璃,仔仔细细地看着,凝神静气地倾听着。六十三年历史的可以纪念的瞬间,穿破了物理的时空,在方英达宽阔无边的心理时空中飘移着,似有无形的丹青妙手,巧妙地移动着这些瞬间,渐渐地,这些瞬间组成了一幅色彩斑斓的长卷。四岁时倚在母亲怀里坐在一辆破旧吉普上从漱沪战场撤离时听到的隆隆炮声;南京沦陷前,乘驳船西去时,扬子江上的桨声灯影;宜昌战役后,父亲送给他的那把山田规一中佐佩戴过的军刀;从重庆到济南,伴他度过七十三天的清嘉庆年间刊印的《孙子十三章》;济南日租界艺妓们华丽的和服;击毙张灵甫的孟良崮恶战;生俘杜聿明的六十万胜八十万的战争奇观;再过扬子江时的万炮齐鸣和千船竞帆;重进大上海的惊奇和陌生;跨过鸭绿江时军列的轰鸣;无名川的拉锯式激战......全部出现了,与眼前的景象重叠了。方英达有些激动,喃喃道:"可以瞑目了,可以瞑目了。戎马一生,痛快,真痛快!再低一点,再低一点。"河两岸到处都是睡着的战士,睡相千姿百态,有的手里还端着饭碗,有的嘴里还噙着压缩饼干,有的怀里抱着磕碰得不成形的水壶。刘东旭带着一干人,解着背包挨个给战士盖被子。
方英达和陈皓若在战士们中间走着。
陈皓若质问刘东旭:"为什么不把帐篷搭起来?这要冻病多少人,你知道吗?"刘东旭搓着手说:"军长,我们没有经验,让大家歇一会儿,这一歇,就再也叫不醒了。"方英达面带笑容说道:"战争年代,这种事经常发生。他们恐怕三天三夜没合眼了吧?"刘东旭强打精神说道:"个别部队已经有八十个小时没休息了。"陈皓若弯腰拉起一个战士,喊着:"醒醒,醒醒!"战士打着轻鼾,身子东扭西斜。陈皓若一松手,战士像一摊泥一样溜在地上了。
方英达大口大口喘着气,指着天上的太阳说:"下午三点前,地气上升,睡在外面不要紧。叫醒他们也,也不难。只要听到*、炮声,一个个马上会醒过来。"扶着一棵树,撑住了身子。
陈皓若和刘东旭连忙过去扶住方英达,连声喊:"方副司令,方副司令。"方英达摆摆手,坚持着往前走,"不疼了,不疼了。人要死的时候,百病都没了,连肠子里的污秽,都要排泄干净。你,你们没听说过?英明呢?这叫清清白白的来,干干净净的走。"刘东旭上前扶住方英达,朝前一指,"就在前面那棵树下。"方英达一甩胳膊,"滚开!我自己能走。我不该过早松劲。我还要见见他们。"艰难地一步一步向前挪着。
陈皓若低声对一个参谋说:"快把飞机弄过来,快!"方英达在离大树几步远的地方站住了,看着和秦亚男合盖一条军被熟睡的范英明,突然间哈哈大笑起来,"好小子,你还挺能干!"他的左腿突然颤抖起来,他用力一拍左腿,"你给我站住,站稳了!你现在就想背叛我吗?我命令你,命令你再带我走,走,走。我,我要以,以第十任师长身分,对,对这个第二十八任参谋长说说话。带我走--"他又走了两步,像一座塔一样倒下了。
方怡是在这天下午得到父亲病危的消息的。接到梁秘书打来的电话,她马上往家里赶。一进家门,看见朱老太太一边揽着一个孩子,坐在沙发上,地上放着一匹白布,梁平正在客厅里踱步。
方怡问:"为什么不回来住院?"梁平说:"首长拒绝任何治疗,决心和他的部队在一起度过最后的几天。"方怡忿忿地说:"他拒绝治疗,你们就不准备治了?岂有此理!"梁平摇摇头说:"总医院张副院长一直在首长身边。首长的身体已经无法进行任何治疗了。他全身的血管都被癌细胞损害了,无法输进去任何药物。"方怡瘫坐在沙发上,双眼空洞无神,小声问道:"他,他还有多长时间?"梁平说:"多则五天,少则三天。已经通知你大姐二姐,他们下午从**直接飞K市。你看还需要做什么准备吗?"方怡仰脸叹口气,"他说他看中了一片坟地,本来就不准备回来了。这白布是干什么用的?"朱老太太抹了一把眼泪,"按旧习俗,还得把老衣备齐。这位梁同志说,老司令肯定只想穿军装走,我只买了这点孝子布。"方怡拉过龙龙说:"咱们走吧。""闺女--"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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