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胜南的生活便有了改善,虽然仍是寄人篱下,却总好过食不果腹。
张睿给他治伤看病,张睿为他拜师学艺,张睿虽然做得并不多,但胜南那种孩子,属于给他一根骨头他宁愿一直做这家的狗。
又是一年七月十七,张睿笑着对胜南说,胜南你已经八岁了,要学会分担娘亲的事。
“八岁了……”胡水灵虽感jī于张睿的理解,却更感慨这三个字。这么快,已经八岁了吗。
直到养到这孩子八岁,才发现,他开心的时候耳朵会动,他特别爱喝她做的粥,他吃山珍的时候会很奇怪地死过去。
却错过了太多东西,飞一样地、不知不觉地,他已经长高了、长大了,终将离开,去参军,去锤炼,去出人头地。做母亲的,究竟是更希望他出人头地,还是完成自己的复仇大计?看着那个渐渐清隽、渐渐轩昂的少年,模样里、xìng格中,隐约透出了他父亲的英雄气,胡水灵也曾不止一次地mí惘过,在天平的两端摇摆不定过,是的,胜南参军后,听了太多泰安往事,经了太多风雨,见了太多世面,以他那么聪明,当然会理解,世俗对张安国的看法,大多是正确的。
杨宋贤、吴越、刘二祖、钱爽这些兄弟,史泼立、唐进、杨鞍、赵显这些上级,甚至谈孟亭这个寨主,当然还有隐秘的海上升明月的落远空……他们,全都是胜南抗金生涯的开端、意识的巩固。他们,就像当年的耿京义军一样,兄弟无数,如火如荼。如此,胜南思想中的抗金,必然远远高于反宋……
可是,抱负岂能半途而废。
世俗的理解,再正统,都片面,而我胡水灵,恰恰是它的对立面。世人千万,我独一人,那我必须以千万倍的坚定,才能与之抗衡。
胜南,你答应我的,会完成吗,我拭目以待。
终于胡水灵清楚地看见,胜南最初参与红袄寨的那几年,因为出身缘故,连个堂主副堂主都做不到,哪怕他三番两次救谈孟亭于水火——连谈孟亭这个寨主,都不能给他任何权位,只因他有着“jiān细后人”的原罪。
因这英雄不得志,使胡水灵安枕无忧:胜南抗金的这一半意识虽然会强,但反宋的那一半意念也不可能灭——
尽管胜南不是在意功名利禄之人,但也是个热血澎湃期待认可的少年。人非草木,孰能无心?红袄寨乃至整个抗金联盟的这种等级观念,代替了胡水灵以现实的方式告诉他,何谓不公平。胜南不得不赞同她的说法,这世界有太多规则确实必须颠覆。
在红袄寨里足足六年的mō打滚爬,他恐怕动摇过无数次……但动摇过无数次最后选择了坚定,那就是最铁的坚定。
这六年间,随着完颜君附和楚风流的到来、招安和镇压,整个山东从盗匪云集变成红袄寨独撑大局,期间,胜南不可避免地参与了与金军的各种明争暗斗,亦跟随着杨鞍、刘二祖、吴越等人出生入死……最终,红袄寨竟击溃了那个威震大金的大王爷、得以保存发展甚至壮大,胜南在其中可算居功至伟——
然而,即便这样了,他仍只是个xiǎo头目,虽武功高强、有战绩,却默默无闻、没人识。
完全符合她的要求,“无名有实”。于复仇而言,再有利不过。
他这xìng子,也真是天生的刺客,天生的细作,天生的……不,他天生本来是王者。
顺风顺水的这一关头,胡水灵忽然想到了这个关键:他在自己身边当然不会动摇,怕就怕,他离开去杀辛弃疾的过程中动摇。行百里路半九十,当胜南越接近那个目标,胜南就越容易被那个目标影响,甚至,没到那个目标时,他可能已经完全浸染在南宋江湖的气氛里。别忘了,他终究是林楚江的儿子。
难免心忧。事实上,她胡水灵的大计,是实现了就太爽快,而跌毁了就太惨烈。当年她选他来承担,何尝不是冒了最大风险?要么得到一切,要么一无所获。
所以,终于接近大计实现,胡水灵反而开始忐忑。
金承安元年,宋庆元二年,他十七岁那年……这个故事,终于拉开序幕。
她送他踏上寻找饮恨刀的征程。但同时也做好了最坏打算,他可能自此再也不会回来——杀了辛弃疾,只是可能回不来;不杀,或杀不了,那就一定回不来。
于是她对他讲,不用牵挂我们,男儿志在四方。
其实那一刻,当真有易水边的悲壮,志在四方,意指无处归乡,那种感觉真不祥。
那时她有点分不清楚,她到底是怕失去他这个人,还是怕失去她的全盘计划——她目的是想让林楚江为一个魔头儿子反思,却不足以保证胜南最后还活着……
所以,她求张睿派人留意着南宋江湖。张睿忧她所忧,不仅派人打探消息,后来更还亲自前往。张睿与她一样,一是怕胜南动摇,二是……怕他有危险。可怜天下父母心。
后来他的故事里便不再有他们。
代替他们承接他故事的人,成为他口中那个再重要不过的“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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