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城破了——」
内监尖细的嗓音带着哭腔传到凤仪宫。
贵妃和德妃几乎同时站起身来:「是哪位皇子?」
先帝停在长生殿尸骨未寒,他的儿子们已经兵刃相接,在京城乱战了三日。
内监哆哆嗦嗦的目光越过诸妃,最后落在我身上:「十一殿下奉旨讨逆。」
「七皇子呢?」德妃顾不得仪态,一把抓住内监的衣襟。
大门骤开。
阴影笼罩了小内监单薄瘦弱的身形,他颤抖着瘫倒在地上——年轻的男人提着长剑,另一只手抓着还在淌血的头颅。
他嘴角噙着一丝冷意,把手中头颅掷向德妃:「七哥在这里,娘娘不用找了。」
接着他转过身来,看向末座的我。
鲜血和铁腥浓郁的味道扑面而来,他却温温然地笑,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他一样。
他冲着我跪下来,说:「母妃,我们回家。」
我被送进皇宫的时候才十四岁。
以逾不惑的皇帝用赏玩一只金丝雀的眼光打量了我一眼,问:「你的父亲是荣国公谢祯?」
我点点头说是的,就这样进了宫。
我叫谢韫,是从小被以「妾妃之德」教养长大的荣国公嫡女。
皇帝封我做美人,住在阮淑妃钟粹宫的偏殿。
阮淑妃出身将门,面冷心热,在我宫廷生涯的前几年,一直是她照顾我。
起初我很怕她,但很快,我发现淑妃并不喜欢皇帝,甚至有一点堂而皇之的不屑。
「蔺家人,心都脏。」
她这样说,眼神透过窗子,望向天边外。
我理解她的高傲,她是将门长女,京城诗书和镇北枪锋撞出的一寸霜,江河照破凝出的明珠,天然就该凌驾众芳。
可我后来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那是我入宫的第三个月,贤妃小产,淑妃与我同去看望。
我和她坐同一乘鸾轿,她的声音清泠泠的,带着点勘破世情的悲哀:
「阿韫儿,到了凤仪宫不要乱说话,贤妃的孩子从一开始就生不下来。」
「为什么?」
她叹了一口气:「她是蛮女,天子血脉不容异族混淆。更何况近几年燕北南侵,战乱频仍,如果这孩子生下来,以后是要踏碎母亲的故土,还是挥刀向他的父亲?」
不待我问一句倘若是个帝姬——阮淑妃就打断了我。
「不可能的。」她说,「蛮族和中原,不可能的。」
鸾轿走到凤仪宫门前,淑妃牵着我下轿,珠帘卷起的刹那,我看见一个倔强沉默的身影。
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儿,站在漫天飞旋的雪片里,雪片漫过他的脚踝。
这是我与蔺琰的初遇。
淑妃浑当看不见,抬脚就往正殿里去。我那时候好奇,又多嘴,就问他:
「你是谁家的孩子?」
他抬起眼睛,冷冷地看着我。
他是一个眼里有凶光的孩子,眼神像多疑的刀,让人畏避。
也只是个孩子。
我见他不想说话,轻轻笑了笑,淑妃已经回头催我,我只能跟上去。
隔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回头望,他仍然站在原地,安安静静地看着我,单薄的身影孤寂如铁。
凤仪宫阴沉沉的。
座上的皇后端庄慈和,却略显出衰老的颓态,像佛堂里的玉观音。
她问:「淑妃,你与贤妃父辈有隙,是否怀恨在心,做得此事?」
淑妃抬起脸来,很高傲地笑了笑:「妾与贤妃同为天子嫔妃,燕北与我朝又是议和之时,妾父兄正率军北驻,又岂会出此糊涂之举?」
她咬紧了「率军北驻」四个字,皇帝的脸色就缓和下来,说到最后,皇帝已经全然换上一张温和的脸了,挥了挥手示意她起身。
我忽然想起淑妃在鸾轿上说的话,那孩子生不下来,今日在凤仪宫,只是寻个女人做替死鬼。
看来淑妃不会是这个替死鬼。
可总有一个人是的。
尚宫女官奉旨搜宫,很快在德妃的承乾宫寻出了红花粉。
贵妃撇了撇嘴:「怪不得她不敢来。」
却远远听得一声笑,接着是脚步声。帘子一响,进来一位美人,鸾袍凤钗,明眸善睐,顾盼神飞,恍若月宫中人。
是德妃。
德妃柳眉一扬:「方才是谁在背后嚼舌根子?」
皇后的脸色冷冷的:「德妃,凤仪宫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皇后很讨厌德妃那个过于聪明的儿子,连带着这个得宠的母亲一并厌恶。
「妾是来请罪的。」德妃恰到好处地落下泪来,「承乾宫西阁元御女谋害皇嗣,妾为主位,未尽看管之责,请陛下责罚。」
贵妃不信:「元氏和你多有龃龉,你说话怎么可信?」
「元氏出身奴籍,心性低贱,有什么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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