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谈判,只有赵公公从头至尾在场,听得清清楚楚。
任郑太皇太后威逼利诱软磨硬泡,姜韶华硬是没有松口,态度十分明确。郑家必须从此退出政治权力中心。
太皇太后活着一日,郑家还能受些庇护。等日后太皇太后撒手西去,郑家必将败落。
然而,这对一个出了谋逆孽子的郑家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郑太皇太后满心不甘,却也无可奈何,长长叹了一声:“将书信都给哀家吧!”
姜韶华略一点头,走上前,将书信都送到郑太皇太后手中。
郑太皇太后没有去拆信看信,双手不停撕扯,将几封书信都扯了个粉碎。眼泪不知何时涌了出来,延着苍老疲惫的脸孔流下,疯狂中透着悲凉。
书信碎片扔了满地。郑太皇太后一阵长笑,忽然又放声大哭。
几十年光阴,似眨眨眼就过去了。风光了一辈子,到老了却要历经儿孙先走一步的痛哭,更痛苦的是权势如水般从指缝中流出去。想抓都抓不住。
姜韶华坐到床榻边,轻声安抚:“伯祖母满心苦楚,好好哭一场,哭过这一回,还得振作起来。平王年岁还小,得伯祖母仔细照看。”
范贵太妃是个蠢人,照顾平王衣食起居倒没什么问题。只怕范贵太妃心中存怨,时常在平王面前胡言乱语。日后平王一日日长大,万一被挑唆着做出“不合宜”的举动来,到了不能不处置的地步,就怪不得姜韶华无情无义了。
这些话,姜韶华无需说出口,郑太皇太后自然都懂。
平王身边,必须要有一个头脑冷静理智清醒的长辈。
郑太皇太后哭了许久,情绪才慢慢平复:“国不可一日无君,让礼部择一个近一些的吉日,早日举行登基典礼吧!”
姜韶华张口应是。
郑太皇太后眼睛已经哭肿了,声音嘶哑,勉力打起精神继续道:“朝堂政务,有陈长史助你,还有董尚书纪尚书这些忠臣,对你来说不算难事。后宫这里,哀家替你操心掌管,你信不信得过哀家?”
姜韶华诚恳应道:“这些年,我一直得伯祖母庇护撑腰,才有今时今日。伯祖母愿继续掌管后宫,为我分忧,我心中感激不尽。如果伯祖母都信不过,这世上,我还能信得过谁?”
赵公公在心中连连点头,疯狂给郡主竖大拇指。
郡主实在太会说话了。
郑太皇太后感不感动不好说,总之他感动得都快掉眼泪了。
郑太皇太后显然也动容了,声音有些哽咽:“韶华,哀家养大了两个孙儿一个孙女。现在,长孙和孙女都去了,只剩一个不懂事的平王。从今日起,你就是哀家嫡亲的孙女,哀家余生,都要靠你了。”
姜韶华也动了情,眼睛泛红,哽咽着喊了一声祖母:“在我心里,祖母一直都是最可敬最可亲也最可靠的亲人。我还年少,说话行事总有不妥不稳的地方,以后还请祖母多多教导提点。”
郑太皇太后和姜韶华相拥着哭了一会儿。
这对新出炉的祖孙,俨然变成了世间最亲近最信任彼此的人。哪还有之前剑拔弩张争锋相对的影子。
郑太皇太后擦了一把眼泪,低声对姜韶华道:“你是要做天子的人了,总住在宫外算怎么回事,从今日起,就在宫里住下。”
“还有长宁伯,既是你夫婿,也一并住在宫里。”
“景阳宫里就有住处,你以前都住惯的,今晚便过来住下。我们祖孙两个,每日都能说说话。”
姜韶华道:“以后让平王和祖母同住,我就住昭和殿吧!我每天来给祖母请安。”
郑太皇太后也没勉强,点了点头。
姜韶华又道:“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祖母。其实,在堂兄丧期的时候,我就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现在孕期已经三个多月,胎相也稳固了。”
郑太皇太后:“……”
赵公公太过吃惊,反射性地抬头看向郡主。
郑太皇太后也十分震惊,目光落在姜韶华的小腹上。姜韶华一直在为太和帝服丧,穿的是白色素服,衣服宽松,看不出腰腹曲线。
“这等大事,你怎么不早说!”郑太皇太后又气又急:“你又是领兵杀人,又是抬棺送葬的,这都是不吉利的事。孕妇不能见血光,更不宜沾染白事。你这……忌讳犯了个遍!”
“有没有召过太医?”
姜韶华有些无奈:“没有。这些时日,事情一拨接着一拨,我忙着安定人心处理政务,哪有时间召太医。”
其实是局势未定,她有了身孕的事不宜宣扬,免得人心再次动荡不安。
郑太皇太后立刻道:“哀家这就让太医来给你瞧瞧。”
赵公公不等吩咐,便起身去门外,令人宣太医进寝室。
景阳宫里有两位太医轮流值守。赵公公一嗓子,便将两个太医都叫来了。两位太医先后为姜韶华诊脉。
“韶华身体如何?”郑太皇太后迫不及待地问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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