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人如今新贵当红,真是好不威风。”方崇正不冷不热的一句话,在方紫岚听来却如同冷嘲热讽一般,不由地回嘴道:“自是比不过方大人开朝元老,三代宰辅。”
她存心气方崇正,然而他丝毫不恼,淡声道:“既然方大人尊我为官已久,那我今日便倚老卖老,与方大人好好说道一番。”
方紫岚愣住了,只听方崇正道:“方大人可知,此次北境一案,是何人挑起?”
“陆知章。”方紫岚答得毫不犹豫,方崇正循循善诱道:“那方大人可曾想过,北境王家与皇甫家在此案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推波助澜。”方紫岚的声音沉了几分,方崇正追问道:“因何缘由?”
“我不知道。”方紫岚的声音愈发低了下去,是明显的底气不足,“我以为唇亡齿寒,王家害谁都断不会害军中之人。”
“你只道唇亡齿寒,便觉自己想得足够长远了?”方崇正谆谆教诲道:“人生在世数十年,家族数百年,王朝至多不过千年。王家看的,不是王全治一时的起落,更不是王全睿一人的荣辱,而是王家百年的兴衰。你觉得,王家会让武将凌驾于文官之上吗?”
方崇正的话仿佛一束光,让方紫岚豁然开朗。
她闭府不出那几日,苦思冥想也不懂为何王家会成为陆知章的帮凶。北境文武分治泾渭分明,王家没有理由害军中之人。
直到听了方崇正的话,她才明白。李副将、秦副将等军中之人多是她在任时提拔的,她走之后怕是皇甫家也没有少下功夫,一来二去竟成了武将文官之间的暗暗较劲。
好一会儿,方紫岚才轻叹一声道:“不会。方大人教训的是,是我思虑不周了。”
“思虑不周。”方崇正沉声重复了这个词,声线冷了几分,“时至今日,行至此路,方大人竟只觉自己思虑不周?”
闻声方紫岚只觉得心中发怵,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被父母抓了个正着似的。但她面上仍是不动声色道:“方大人究竟想与我说什么?”
方崇正不答反问,“我敢问方大人一句。在你心中,可是胸中责任山河永固比天大?”
方紫岚怔愣了一瞬,随即幽幽开口道:“是。”她声音有些哑,透着说不出的沉重,却是坚定无比。
“那你可知,这份责任本应属于乾坤宫中的帝王?”方崇正的语气中带了些许肃穆,“你道胸中责任山河永固,可公卿世家却道权势利益比天大。你的坚守抵不上他们高门大户的门槛,累不成他们封户赐邑的寸土,撑不起他们门庭盛景的梁柱。”
方紫岚静静听着,却只觉得胸中一股无名火烧得愈发旺。
她忍不住出言反驳道:“方大人居庙堂之高,为官之道当不是我能比的。可纵然如此,我也不敢苟同方大人之言。”
她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在其位谋其政。天下之事,本非天子一人之事。若不然,要百官何为?要公卿世家何用?身居高位,不以天下为己任,反以天下为己身。失足至此,将无所不至矣。”
方崇正默然无语,心中却闪现出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年轻之时,谁不曾一腔热血心忧天下,鞠躬尽瘁舍生忘死?可斗转星移,世道变幻,又有谁坚守如初?
果然,他们才是一家人。
“方大人年轻,必是觉得自己所作所为大义凛然无可厚非。”方崇正言辞稍缓,“但多年后再看,不过是逞英雄的一时意气。你为了北境众人不惜身死名灭,可你死后谁又能站出来护佑他们?人生在世数十年,细水涓流来日方长,并非年少决绝一朝即定。”
方紫岚忽的轻笑出声,声音中满是怅然,“方大人明哲保身惯了,又何必管我这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的晚辈?虽说人生一世并非只争朝夕,但总有些事需要有人去做。我这人,向来是不至死路不回头,恐是要拂了方大人的好意了。”
“方大人以为,这世上有什么事是非你不可的吗?”方崇正语气渐冷,方紫岚的声音弱了下去,“没什么事是非谁不可的。只不过……”
她忽的停住了话音,半晌才道:“这世上多的是没人愿做的事,我不愿让这些事被人冷眼瞧着,就此沉寂。”她话一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
方崇正说得没错,她确实是强逞英雄。
只是谁能做救世主呢?她还没有傲慢到那个地步。
方崇正收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往事如走马灯般一幕幕回现。
彼时的他无能为力,今时的他无可奈何。
他曾因为了方氏一族只能明哲保身的自己而落寞,也曾艳羡为山河永固者杀身成仁的决绝,更不甘于方家的不够强大,无法保住家国天下的每一人。
后来年岁渐长,胸中丘壑渐渐被磨砺成了一川坦途,他以为年少的那些落寞艳羡与不甘,都已随着时间烟消云散。
然而直至此刻他蓦然发觉,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任他如何泰然自若,竟还藏了一丝压抑不下的遗憾。
末了,他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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